冬天KTV里的童声与老爸的倔强

2020年11月30日，碎雪像撒落的盐粒扑在KTV的玻璃窗上，融化成蜿蜒的水痕。我刚唱完《学不会》的最后一个转音，包厢里还飘着老妈的掌声，老爸就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麦克风：“不行，《搁浅》必须跟你合唱，刚才那高音我没听够！”他才四十出头，鬓角刚冒出几根白发，此刻却像个较劲的少年，连老妈递来的润喉糖都挥着手推开：“不用，我这老化声带今天也得亮亮嗓！”

“你就别逞强了，”老妈笑着把麦克风往我这边拉，“人家孩子是童声，唱高音跟喝水似的，你这声带都开始老化了，上周唱《双截棍》都破音，别跟孩子比。”老爸却梗着脖子绕到点歌台前，手指在屏幕上用力一点：“重开！今天必须跟我儿子合唱《搁浅》，让你听听什么叫‘老当益壮’！”他转头冲我挤眼睛，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儿子，给你爸留点面子，等会儿高音让我先试试。”

包厢里的暖气管子滋滋作响，墙上的电子钟指向下午三点半。老妈早就提前半小时到了，不仅点好了歌，还把茶几收拾得整整齐齐——切好的苹果摆成花朵形状，橙子瓣码在盘子里，旁边放着两个保温杯，一杯是我的蜂蜜水，一杯是老爸的胖大海。她见老爸较上劲了，便笑着退到沙发上：“行吧，让你爸试试，省得他总说自己‘当年也是麦霸’。”

前奏重新响起时，老爸深吸一口气，腰板挺得笔直。屏幕里林俊杰站在雨幕中，钢琴声像流水般漫出来，老爸跟着节奏轻轻点头，手指在麦克风线上打着拍子。我偷偷看他，发现他紧张得喉结在动，喉间还轻轻清了清嗓子，大概是怕声带不给力。老妈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录像，小声跟我说：“你爸昨晚在家练到十一点，对着镜子找感觉，结果今天早上嗓子就哑了。”

主歌部分缓缓流淌，老爸的声音还算平稳，带着成年人特有的磁性。唱到“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时，他突然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期待。我知道他在等那句“我原谅不了我”的高音，便轻轻点头给他信号。当旋律推向高潮，老爸深吸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声音猛地拔高——可那道本该清亮的高音，却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干涩地卡在半空，最后变成一声带着气音的破音，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哎哟！”老爸捂着嗓子直摆手，脸红到了耳根，“不行不行，老化声带掉链子了！当年唱《死了都要爱》都不费劲，现在连林俊杰的调都跟不上了。”老妈赶紧递过胖大海：“让你别逞强，四十多岁的人了，跟变声期前的孩子比什么高音。”他喝着水，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我：“该你了儿子！让你妈听听什么叫‘童声杀’，比CD里的还透亮！”

我接过麦克风，深吸一口气。暖光在脸上明明灭灭，屏幕里的雨还在下，而我握着麦克风的手心已经冒汗。唱到高音部分时，我想起老爸昨晚教我的诀窍：“别想着使劲喊，就像你小时候在阳台唱《江南》那样，顺着气儿往上顶，自然就上去了。”声音破口而出的瞬间，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那道高音带着童声特有的清亮，像一道光刺破暖融融的空气，稳稳地落在旋律的最高点，连屏幕里的原唱都仿佛被盖了过去。

“听到没！”老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忘了自己刚破音的事，用力鼓掌，手掌拍得通红，“我儿子这高音，比CD里的还稳！没给我丢脸！”他转头冲老妈得意地扬下巴，像个炫耀自己宝贝的大男孩。老妈笑着点头：“确实厉害，比你爸那‘老化声带’强多了。”她翻着手机里的录像：“这段必须保存，等你变声了再看，肯定觉得现在的声音特别珍贵。”

老爸却不满足，非要重唱《搁浅》：“刚才是没准备好，这次我唱主歌，你唱副歌高音，咱们分工合作！”他抢过另一个麦克风，认真得像在准备什么重要演出。老妈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把原唱音量调大了些，帮他找调子。这次老爸学乖了，主歌部分唱得格外稳，到了副歌就自觉把麦克风递到我嘴边，自己则在旁边小声跟着哼，手指还在空气中比划着旋律。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老爸突然对着镜头鞠躬：“感谢我儿子的友情助唱！”逗得我们都笑了。他坐回沙发上，揉着嗓子说：“说真的，你这童声唱JJ的歌太合适了，尤其是那种带点倔强的高音，跟《幸存者》里‘废墟之上还有心跳’那句特别像。”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幸存者》必须合唱，这个我能行，低音部分我来！”

老妈刚想阻止，老爸已经点了播放键。专辑主打歌的前奏响起时，他立刻坐直身体，摆出专业的架势。这次他果然没逞强，低音部分唱得浑厚有力，到了高音就默契地让我接，两种声音交织在暖融融的空气里，竟意外地和谐。唱到“黑暗中抱紧星光”时，老爸突然飙了个高音，虽然有点破音，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逗得老妈直拍他：“你这是跟声带老化较劲儿呢！”

中场休息时，老爸翻出手机里的录音，那是我上周在家练《搁浅》的片段。“你听这个，”他指着录音进度条，“当时你这高音还不稳，现在明显进步了，看来半个月没白练。”他突然压低声音，模仿周董的腔调：“‘哎哟不错哦’，我儿子有天赋！”说着又清嗓子，疼得龇牙咧嘴：“不行了不行了，老化声带真经不起折腾，还是听你唱吧。”

老妈趁机点了《学不会》的完整版，把麦克风塞给我：“让你爸歇着，我还没听够你模仿JJ的转音呢。”当“学不会，放弃你学不会”的转音响起，我刻意模仿JJ的气息控制，声音像水流般自然转折。老爸在沙发上跟着晃头，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嘴里小声跟着哼，却不敢放开嗓子，怕破坏这“专业现场”。

夕阳西下时，KTV的玻璃窗染上了橘红色。老妈翻着手机里的录像，突然说：“你爸昨天还跟我模仿周董呢，说要跟你PK模仿秀，结果练《双截棍》把嗓子练哑了。”老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想陪你玩嘛，你妈总说我四十多岁了不稳重，但我觉得陪儿子追偶像，比什么都重要。”他看着我：“等你放寒假，咱们去看林俊杰的线上演唱会，到时候你唱高音，我负责鼓掌。”

走出KTV时，碎雪已经停了。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老爸拎着打包的零食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不像四十多岁的人。老妈挽着我的胳膊，小声说：“你爸为了今天的KTV，特意问了单位搞音乐的同事，说童声唱高音的黄金期就这两年，让我多给你录点视频存着。”她翻出一段录像，画面里老爸正笨拙地跟着屏幕学转音，嗓子哑得像公鸭叫，却依然唱得认真。

火锅店的热气扑面而来时，我看着老爸正和服务员交代要微辣锅底，四十多岁的他，鬓角有了细白的发丝，却依然会为我的一个高音欢呼雀跃。窗外的夜色渐浓，而包厢里的暖光中，《搁浅》的旋律仿佛还在轻轻回荡——原来有些陪伴从不会因岁月褪色，就像这个立冬的KTV里，老爸用他那有点破音的“老化声带”，和我清亮的童声一起，唱出了最温暖的和声。而那些藏在倔强与鼓励里的爱，比任何高音都更动人，也更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