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审讯攻坚(下)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沉重地压在每个角落。周显诚瘫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之前的嚣张、辩解、挣扎,乃至那扭曲的得意,都彻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灰败的绝望。证据链的完美闭环,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钢铁山脉,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他怔怔地望着桌面某一点,瞳孔涣散,失去了焦点。
观察室内,叶瑞安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清晰地传入范天明耳中的微型接收器:“他的心理防御体系已经完全崩溃。认知失调达到顶峰,他现在处于一种‘真空’状态,是最容易突破的时候。不要给他喘息和组织新谎言的机会。”
范天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没有催促,也没有继续施加高压,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注视着周显诚,仿佛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这种沉默的、充满掌控力的注视,有时比疾言厉色更具压迫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珠从周显诚的额头滚落,滴在他僵硬的手背上。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胸腔起伏,发出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极其痛苦的内在挣扎。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闪烁或怨毒,而是变成了一种空洞的、带着某种诡异“释然”的麻木。他看向范天明,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发出一种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几乎破碎的声音:
“……给我……给我一支烟。”
范天明对张国安示意了一下。张国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到周显诚嘴边,帮他点燃。
周显诚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吸入肺腑,仿佛能暂时填补那份巨大的空洞。尼古丁的刺激让他颤抖的手指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也让那份绝望更加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烟雾缭绕中,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诡异的平静,一种放弃一切后的“坦率”:
“你们……都查到了……我还说什么……”
这不是认罪,却是一种默认。
范天明没有接话,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周显诚又吸了几口烟,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自白的状态,开始断断续续地、跳跃性地叙述起来,不再是回答审问,更像是一种积压太久后的倾泻:
“龙砚舟……那个老家伙……”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鄙夷和恨意,“一辈子活在象牙塔里,装清高……他懂什么?他懂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吗?他凭什么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就好像……好像能看穿我似的……”
“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他的语气变得偏执,“这个世界欠我的!他们龙家拥有的名声、地位、尊重……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比龙笺雪聪明一百倍!我比她更配得上那些!”
“伪造身份?”他哼了一声,“那是必要的投资!是进入这个圈子的门票!他们只认这个!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在修正这个错误的社会规则!”
他的话语逻辑扭曲而自洽,充满了受害者的妄想和掠夺者的理所当然。
观察室内,顾曼曼眼神冰冷:“他在进行自我合理化。将犯罪行为美化成一种‘抗争’和‘索取应得之物’,这是极端自恋者的典型特征。”
叶瑞安补充:“他在试图夺回最后一点控制感——即使无法控制局面,也要控制对事件的‘解释权’,在他自己的叙事里,他依然是‘英雄’或‘受害者’。”
范天明适时地,用一种冷静的、不带评判的语气插话,引导着他的供述:“所以,当你发现龙教授可能察觉你的过去,威胁到你‘得来不易’的一切时,你就决定清除这个障碍?”
“清除?”周显诚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天真,“是啊……必须清除。他挡路了。而且……他的心脏病,是多好的机会啊……简直是老天都在帮我……”
他开始详细描述起来,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专业”的炫耀:
“那种药……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完美,不是吗?吸入式,起效快,代谢也快,几乎不留痕迹……要不是你们……”他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失言,但又无所谓地继续下去,“通过通风口,计算好气流……我提前去那个房间看了好几次,他总喜欢坐在那个位置……万无一失……”
他描述了雇佣李强和另一个“影子”的过程,如何利用暗网联系,如何用现金交易,如何设计行动步骤和撤离方案,如何计划事后处理工具……思路清晰,计划周密,冷静得令人发指。
在整个供述过程中,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悔意,只有对计划本身“精妙”的自得,以及对计划最终“意外”失败的惋惜和不满。对于岳父的生命,对于妻子龙笺雪的痛苦,他完全漠视,仿佛那只是计划中需要被清理的无关变量。
最后,一支烟燃尽。他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抬起头,看着范天明,脸上恢复了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他顿了顿,甚至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扭曲的笑容:
“现在,我可以见我的律师了吗?”
审讯室内外,一片寂静。
口供拿到了。过程、手段、动机,都已清晰。
但这份口供背后透露出的极致冷漠、自私和扭曲,却让所有听到的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范天明对张国安点了点头。
张国安站起身,开始按照规定流程,整理笔录,准备让周显诚签字画押。
观察室内,林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
叶瑞安在本子上记录下最后几个关键词:**“缺乏共情,完全自我中心,将人物化,罪行工具化”**。
顾曼曼的目光依旧冰冷,仿佛早已预料到这般人性之恶。
真相已然完全浮现,但它丑陋的形状,却沉重得让人难以承受。
这场审讯,终于以罪者的彻底坦白而告终。
但带来的,却并非解脱,而是对人性深渊的又一次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