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曼曼的视角
叶瑞安冷静而清晰的心理剖析，像一幅精准的解剖图，将周显诚可能的内在动机和行为逻辑赤裸地呈现出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豁然开朗与沉重压抑的气氛。理论是锋利的武器，但要将它刺入现实，还需要更贴近地面的观察和直觉。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白板转向了坐在窗边的顾曼曼。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微微用力抵着掌心——这是她集中精神或对抗轻微焦虑时的习惯动作。阳光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与叶瑞安交汇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带着对他专业分析的认同，也带着一种源自不同经历的、更近乎本能的补充欲望。然后，她看向范天明和林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黑暗后才能淬炼出的冷静穿透力。
“瑞安的分析，我同意。”她开口，语气平稳，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水，“自恋，表演，控制……这些都对。但我觉得，驱动他的，可能还有一种更东西……”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一种 **‘理所当然的掠夺’** 。”
这个词让众人微微一怔。
顾曼曼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看到了某些不属于这个明亮办公室的画面：“他可能并不觉得自己在‘犯罪’，至少不完全是。在他扭曲的逻辑里，龙家所拥有的——地位、声誉、甚至龙笺雪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他‘本该拥有’却缺失了的东西。他靠近，攫取，甚至毁灭，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种‘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是对这个曾经亏欠他的世界的一种‘补偿’。”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所以他的表演能那么‘完美’，因为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可能就是那个悲情的英雄、成功的逆袭者。他杀死的不是一个岳父，而是通往他‘应得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障碍。他控制龙笺雪，也不是出于爱，而是将她视为一件珍贵的、证明他自己成功的‘战利品’。他不会允许这件‘战利品’脱离掌控，更不会允许她怀疑甚至破坏他精心赢得的这一切。”
这种视角，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源于顾曼曼在卧底生涯中见过的太多人性阴暗面。那些毒枭、人蛇、亡命之徒，往往都有一套自我合理化的扭曲逻辑。
“至于他的‘悲痛’，”顾曼曼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那不是表演，至少不完全是。那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情绪模拟’** 。”她看向林溪，“小溪，你记得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吗？是不是都精准地卡在‘一个完美女婿此刻应该怎么做’的点上？”
林溪凝重地点头。
“他没有真正的悲伤，因为他无法共情。但他精通模仿和学习。他可能观察过无数影视作品、现实案例，甚至心理学书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社会期望’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和行为。然后，他就一丝不苟地、甚至过度地执行出来。”顾曼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见惯了谎言与伪装后的倦怠，“所以会显得那么标准，那么……‘用力过猛’。”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菜嘉黎标注出的“监控干扰”和“无记录服务生”：“雇佣外人，技术干扰，这符合他的模式。他享受这种在幕后操控一切、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优越感。但他又极其谨慎，尽可能将自己隔离在直接行动之外，维持表面的洁净。”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范天明脸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严肃：“头儿，我最担心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龙笺雪和她的母亲，现在极度脆弱，完全依赖着他。在他的心理认知里，她们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如果，我只是说如果，龙笺雪表现出任何一点怀疑、不服从，或者试图寻求外界帮助（比如昨天给小溪打那个电话），都可能被他视为‘背叛’和‘失控’。”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对于一个自恋型人格来说，‘所有物’的背叛是不可接受的。这可能会触发他强烈的愤怒和……毁灭欲。他之前能冷静地计划杀人，现在也可能为了维持控制，再次采取极端手段。她们现在的处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这番话，像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散了理论分析带来的些许距离感，将血淋淋的现实可能性推到了每个人面前。周显诚不再仅仅是一个心理画像上的名词，而是一个可能对身边人造成即时威胁的、极度危险的隐藏炸弹。
叶瑞安若有所思地点头，补充道：“曼曼的观察非常重要。从控制到毁灭，在某些人格障碍者身上，确实只有一线之隔。尤其是当他的核心利益——即那个虚构的完美自我——受到威胁时。”
范天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破案抓凶是职责，保护无辜者更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顾曼曼的分析让他意识到，他们不仅在和时间赛跑，更是在和潜在的第二起悲剧赛跑。
“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把他控制起来！”范天明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能再让龙家母女和他待在一起！”
“但是，”菜嘉黎插话，咬着奶茶吸管，眉头紧锁，“我们现在缺乏直接证据。监控没拍到直接下药，服务生没找到，资金流向只能指向可疑账户，无法直接关联凶案。就算我们知道是他，也很难申请到逮捕令，更别说以保护为由将龙家母女隔离开。”
这是一个冰冷的现实。他们的怀疑再强烈，分析再精准，在法律面前，依然需要坚实的证据链。
办公室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顾曼曼再次开口，她的目光投向菜嘉黎电脑屏幕上定格的、那个假服务生模糊的身影，以及酒店走廊的监控画面。
“也许……”她缓缓说道，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基于本能的大胆想法，“我们不需要一直从外部寻找。既然他那么喜欢表演，那么享受控制……也许我们可以靠近一点，去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上看看。”
所有人都看向她。
顾曼曼抬起头，看向范天明：“头儿，我记得菜菜之前提过，她和瑞安可以伪装成新人，去酒店勘查现场？”
菜嘉黎眼睛一亮：“对！我当时只是随口一提……”
“也许这不是随口一提。”顾曼曼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如果我们要在火化前找到决定性证据，常规手段可能来不及了。我们需要进入现场，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闻，去感受那些监控和数据无法捕捉的细节。尤其是小溪提到的那丝特殊气味！”
她的提议大胆而冒险，却瞬间点燃了新的希望。
直接进入核心现场，在最危险的地方，寻找那可能转瞬即逝的真相碎片。这无疑是步险棋，但也许是打破当前僵局的唯一办法。
范天明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看向叶瑞安和菜嘉黎，又看向顾曼曼。
“曼曼，你确定吗？”他知道，这对于仍在康复期的顾曼曼来说，意味着巨大的心理挑战。
顾曼曼深吸一口气，手指不再颤抖，而是轻轻握成了拳，眼神清亮而坚定：“我确定。有些东西，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得清。”
为了可能存在的受害者，也为了揭开那完美面具下的真相，她愿意再次走入那种需要极致伪装的环境。这一次，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