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第17章 暗流涌动与公益的面纱
午后的阳光透过法医室宽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解剖室的冰冷气息。林溪摘下手套，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结束了上午最后一例尸检的初步报告。她走到洗手池前，水流冲刷着指尖，带走残留的触感和疲惫。
镜子里映出的脸，依旧带着几分清冷，但眉宇间那层厚重的冰霜，似乎比几周前消融了些许。香薰案的生死一线，像一把淬火的锤子，在她封闭的心壳上砸开了一道裂缝。虽然愈合的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和深切的懊悔，却也让她感知到了外界涌入的、微弱却真实的光热——范天明守在病床边布满血丝却坚定的眼神，叶瑞安每日带来的、温度刚好的清粥，还有小楠偷偷放在她办公桌上、包装可爱的创可贴（尽管她从未用过）。
“林老师，”助手陈筱楠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略显拘谨的活力，“报告我整理好了，放您桌上了。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您脸色还是有点白。”
林溪关上水龙头，用纸巾仔细擦干手，转身时给了小楠一个极淡、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点头。“谢谢，小楠。我没事。”她的声音不高，却比从前少了些机械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小楠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眼睛亮了一下：“那…我去技术科找菜菜姐对一下昨天的物证数据？”
“去吧。”林溪看着小楠雀跃跑开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这种被关心的感觉，陌生又带着点让她无所适从的暖意。她走回办公室，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窗台那几盆绿植上。那是李哲瀚留下的，几盆最普通的绿萝和吊兰，却在失去主人的日子里，顽强地伸展着枝叶，成了这间冰冷办公室唯一的生机。她拿起喷壶，小心翼翼地给它们喷了点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着阳光，像是无声的回应。
桌上，范天明照例放着的豆浆杯还带着余温。她顿了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忽略，而是伸手碰了碰杯壁。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最终还是没有喝，只是将它挪到了桌角一个不碍事的位置。这微小的动作，对她而言，已是一种改变。
***
周末的H市中心商业区，人流如织，喧嚣而充满活力。菜嘉黎（菜菜）吸溜着超大杯的珍珠奶茶，另一只手还拎着刚出炉的蛋挞，满足地眯起眼。“这家新开的奶茶店绝了！小楠你快尝尝！”她把另一杯塞到身边的陈筱楠手里。
小楠接过奶茶，心思却有点飘忽。她刚刚被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志愿者塞了一张色彩鲜艳的宣传单。“爱心无价，生命接力——H市大型公益献血活动周！” 志愿者热情洋溢地介绍着献血的好处，并递给她一张详细的《献血者健康情况征询表》。
“菜菜姐，你看这个。”小楠把宣传单和表格递给菜菜，眉头微微蹙起。
菜菜咬着吸管，扫了一眼：“献血啊？好事儿！最近宣传是挺多的，街头巷尾都是献血车。”
“不是宣传的事，”小楠指着表格上几行加粗的问题，“你看这里，‘近三个月内是否接受过器官移植手术？’‘是否有慢性肝病、心脏病史？’‘是否长期服用抗凝、免疫抑制剂等药物？’……还有这里，‘过去一年内是否有过大型外科手术？’”
菜菜凑近了看：“嗯？问得是挺详细的哈。”
“详细过头了。”小楠的语气带着法医助理特有的敏锐，“常规献血筛查，主要是排除传染病（乙肝、丙肝、艾滋、梅毒等）、贫血和近期身体状况不佳。问有没有做过器官移植？有没有慢性肝病心脏病？长期吃什么药？这感觉……”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不像是单纯为了确保献血者健康和血液质量安全，倒像是在……筛选某种特定的‘供体’条件。”
菜菜咀嚼珍珠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的轻松渐渐被认真取代。她拿过那张表格，仔细地又看了一遍。“你这么一说……是有点怪。像是在找特别‘健康’、‘无瑕疵’的……器官？”最后两个字，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
两人站在喧闹的街头，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被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阳光依旧明媚，小楠却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想起林溪偶尔提及的关于非法器官移植的零星案件特征，其中就有对供体极其苛刻的健康筛选。
“菜菜姐，我觉得不对劲。”小楠的声音透着严肃，“这不像单纯的公益献血。”
菜菜把奶茶杯捏紧，神情凝重：“走，回去说。这事得跟范队和叶顾问汇报。”
***
周一清晨的警局，弥漫着周末过后特有的忙碌和轻微的倦怠感。技术科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菜菜和小楠一前一后走进范天明的办公室，叶瑞安正好也在，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袋，看样子是刚给队里带了自制的小点心。
“范队，叶顾问，有情况！”菜菜开门见山，把周末逛街的经历和那张《献血者健康情况征询表》放在范天明桌上。
范天明放下手中的案件卷宗，拿起表格快速浏览。叶瑞安也凑过来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超出常规的筛查问题。
“详细说说。”范天明的声音沉了下来。
小楠把当时的疑虑和自己的分析清晰地复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筛查问题的指向性异常。菜菜补充道：“最近几个月，这类打着公益旗号的献血宣传和献血车确实多了很多，而且重点都在人流密集的商业区和大学城附近，目标明显是年轻健康的群体。”
叶瑞安的手指轻轻点在表格上“器官移植史”那一栏，眉头紧锁：“常规献血，除非是特殊血型或自体储血，基本不会涉及器官移植史和如此详细的长期服药史筛查。这种筛查模式……”他看向范天明，“和非法器官交易网络寻找活体供体的前期筛选特征，高度吻合。他们在筛选‘优质资源’。”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非法器官贩卖，这比一般的刑事案件更令人发指，意味着背后可能隐藏着组织严密、手段残忍的跨国犯罪集团。
范天明脸色严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是小事。菜菜，立刻调取最近三个月全市范围内所有公益献血活动的备案信息、地点分布、组织方背景，越详细越好！小楠，你配合菜菜，从法医角度整理一份关于非法器官移植供体筛选特征的资料。”
“是！”菜菜和小楠立刻应声，转身快步离开。
叶瑞安看向范天明，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范队，如果真是这样，这潭水恐怕深不见底。我们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范天明点头，眼神锐利如鹰：“先摸清楚情况。通知刚子、大猫、小安子，下午开个短会。另外，”他顿了顿，看向叶瑞安带来的保温袋，“点心……先分给大家吧，提提神，接下来恐怕有硬仗要打。”
叶瑞安笑了笑，打开保温袋，里面是精致小巧的抹茶酥。“好。”他拿出几个放在范天明桌上，其余的拿到外面分给队员们。技术科那边很快传来菜菜和小楠的欢呼声，短暂的轻松稍稍冲淡了凝重的气氛。
林溪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叶瑞安在分发点心。她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范天明桌上那个孤零零的豆浆杯上——今天它被挪到了文件筐旁边，杯盖敞开着，似乎被动过。她抬眼，正对上范天明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征询，有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范队，叶顾问。”林溪将报告放下，“这是上周碎尸案的毒物复检报告，确认无误。”她的声音平静，目光扫过范天明桌上那张显眼的献血征询表，职业的敏感让她也多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辛苦了，林法医。”范天明接过报告，顺势将献血表往她面前推了推，“正好，你也看看这个。菜菜和小楠刚发现的异常。”
林溪拿起表格，快速浏览，专业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那些不合常理的问题。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指尖在“器官移植史”那一项上点了点：“筛查方向……很明确。不像是为采血安全。”
叶瑞安补充道：“我们怀疑可能和非法器官活动有关。”
林溪沉默了几秒，眼神变得格外专注和冷冽。她放下表格，看向范天明：“需要法医室配合什么？”
“暂时先留意相关的物证信息，后续可能有需要你协助分析的地方。”范天明说道。他看着林溪主动询问配合的样子，心中那点微小的期待仿佛得到了回应，一丝暖意悄然升起。
“明白。”林溪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的背影依旧挺直，但步伐间少了几分沉重的孤寂，多了一丝融入团队的从容。
范天明和叶瑞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也看到了一丝因林溪的变化而带来的慰藉。窗外，阳光依旧明媚，H市的街头依旧车水马龙。然而，在这平静祥和的表象之下，一张以“公益献血”为伪装的、无形的罪恶之网，正悄然张开它的触角。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林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窗边，目光再次落在那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上。阳光透过玻璃，在油绿的叶片上跳跃。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片舒展的新叶。指尖传来生命的韧性与微凉。寻找顾曼曼的念头，与眼前这张诡异的献血表所预示的黑暗，在她心中交织碰撞。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方是迷雾还是深渊，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不再独自蜷缩于冰冷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