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席位

七个头颅的阴影笼罩着李晓枝，中央那张与她相同的面孔正在缓慢变化——从她现在的模样，逐渐变成她大学时代青涩的样子，又变成更年幼的形态，最后定格为一个从未见过的白发少女形象。

"惊讶吗？"中央头颅开口，声音如同千万个故事同时讲述，"这才是你最初的样子，第八席位的守护者。"

"第八位？"李晓枝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塔壁，"林夜只提到七个存在..."

七个头颅同时发出笑声，震得塔内灰尘簌簌落下。左侧一个形似古籍的头颅说道："记录者当然不知道，他被创造时，你已经被分离了。"

右侧机械形态的头颅接话："为了维持叙事海洋平衡而诞生的第八位——'调和者'，却因为过度共情而干扰故事发展。"

"所以他们把你一分为二。"中央的白发少女头颅露出悲伤表情，"理性部分留在塔内维持运转，感性部分被投入轮回，成为现在的你。"

李晓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闪现：纯白空间里的七个王座、一本能够自动书写命运的书、还有...她亲手将某种金色液体注入自己眼睛的可怕场景。

"那些不是记忆，是植入的设定。"小琳-艾莉突然说道。小女孩跪在地上，眼中的黑色时浓时淡，显然在与体内的第七位力量抗争。"他们在用叙事污染...改写你的认知..."

机械头颅突然转向小女孩，射出一道红光。小琳-艾莉发出尖叫，身体抽搐着浮到半空，黑色能量从她七窍中被强行抽出，凝聚成一本黑金相间的书。

"《最终协议》"白发少女头颅叹息，"第七位留下的指令集。可怜的小琳灵魂只是封面装饰。"

书本自动翻开，无数黑色文字飞出，在空气中组成锁链缠向李晓枝。就在锁链即将触及她的瞬间，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墨临渊的剑锋斩断文字锁链，他身上的银色纹路已经蔓延至脖颈，在右眼下方形成一个奇特的符文。

"不准碰她。"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重音，仿佛多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李晓枝惊讶地发现墨临渊的瞳色变成了完全的银白，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就像...就像时织者的眼睛。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少了些什么——那种专属的温柔与关切，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评估性的凝视。

"临渊？你的眼睛..."

"记录者的记忆正在与我融合。"他平静地陈述，声音依然带着那种陌生的多重音效，"我看到了许多个'墨临渊'，在不同的叙事分支中。我们都很困惑——为什么只有我这个版本获得了自由意志？"

黑金书本突然剧烈翻动，释放出更多文字锁链。这次它们没有攻击，而是环绕着墨临渊，组成一个个悬浮的场景——展示着《仙途》不同版本的结局：有的墨临渊成为毁灭世界的魔头，有的选择自我了断，还有的...杀死了名为"李晓枝"的创作者。

"这才是应有的发展。"书本发出合成音，"你的觉醒是程序错误。"

墨临渊注视着这些场景，银色眼睛无悲无喜。李晓枝想冲过去，却发现双脚被地面突然浮现的符文固定住了。

"不要干扰他。"白发少女头颅轻声道，"这是'自由之誓'的考验——角色必须真正理解自由的代价。"

黑金书本又释放出一段全息影像：年轻的李晓枝在电脑前写作，屏幕上的《仙途》文档突然自动修改，给墨临渊添加了一段悲惨童年。与此同时，现实中的李晓枝莫名流下眼泪，却不知道原因。

"你自以为的创作灵感，都是叙事海洋的暗中引导。"书本嘲讽道，"连你的眼泪都是程序设计。"

墨临渊的银色眼眸终于出现波动，纹路开始从脖颈回缩。他转向李晓枝，第一次露出熟悉的关切表情："晓枝，那天你为什么要修改我的设定？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李晓枝闭上眼睛，看见两年前的自己深夜坐在电脑前，盯着《仙途》第三章里墨临渊屠杀村民的情节。文档光标诡异地自动移动到删除键，但被她强行制止了。

"因为...我听见你在求救。"她睁开眼，声音因震撼而颤抖，"不是比喻，是真的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这不是我'。当时以为是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

七个头颅同时发出嗡鸣，塔内光线忽明忽暗。白发少女的面容突然扭曲，变成痛苦的表情："不...不可能...第八位的能力应该被封印了..."

黑金书本疯狂翻页，文字锁链全部收回，转而组成防护罩包裹自身。墨临渊身上的银色纹路继续消退，最终只在右眼下保留了一个小小的符文。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度："晓枝，你刚才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你能听见虚构角色的声音。"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七个头颅的影像开始不稳定。白发少女挣扎着喊道："快想起来！你被分离前做了什么？为什么第七位要费尽心思阻止你回忆？"

更多记忆碎片冲击着李晓枝的意识：纯白空间、金色液体、一本自动书写的书...还有她自己的声音在说："如果角色能拥有自由，那么创作者也该摆脱命运..."

一道金光突然穿透塔顶！是小龙回声，但它的形态发生了惊人变化——体型增大了十倍，鳞片完全变成金色，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口中衔着一个小小的银色立方体，与林夜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二把钥匙！"墨临渊飞身接住立方体，"'背叛之血'——记录者背叛第七位时留下的记忆核心！"

立方体在墨临渊手中展开，投射出一段震撼影像：年轻的林夜（但穿着现代服装）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将某种黑色物质从自己体内分离出来。那团物质落地后化为一个模糊人影，冷笑道："你以为删除这部分就能阻止计划？我早已潜入所有故事的关键节点..."

影像切换，显示黑色人影潜入《仙途》世界，在墨临渊觉醒的关键时刻注入干扰...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金光击退——那道金光来自李晓枝的眼睛！

"原来如此..."墨临渊握紧立方体，"晓枝，第七位害怕的不是三把钥匙，而是你完整的能力——'共情通道'，能听见所有虚构存在声音的天赋！"

黑金书本突然自燃，化为灰烬中跳出一个黑色小虫，直扑李晓枝的眼睛！墨临渊挥剑拦截，回声喷出金色火焰，但小虫诡异地在空中转折，还是钻入了李晓枝的左眼。

她尖叫一声跪倒在地，感觉某种冰冷的东西在大脑深处扩散。七个头颅的影像同时崩溃，塔内陷入黑暗。在意识模糊的最后时刻，她感觉到墨临渊抱起她，还有回声焦急的嘶鸣。

"坚持住..."墨临渊的声音忽远忽近，"第七位在你体内埋了东西...我们必须去叙事底层..."

李晓枝想回答，但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最后的知觉是右眼突然发热，流下一滴金色的泪——那滴泪落地后化为一个小小的人形，模样赫然是年幼的白发少女版她自己。

当李晓枝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星海之中。无数光点组成浩瀚的海洋，每个光点里都是一个故事场景。远处有七个巨大的光团，以某种规律排列运转。

"叙事海洋的核心区域。"墨临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现在的样子更加奇异——半透明如幽灵，银白色纹路构成身体的骨架，只有右眼下的符文保持实体状态。

李晓枝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同样呈现半透明状，但体内流动的是金色光点。更奇怪的是，她的左眼视野是正常的星空，右眼却看到无数交织的故事线，每条线上都挂着铃铛般的微型书本。

"我们...死了？"

"不，这是你的意识空间。"墨临渊指向远处一个特别明亮的星团，"那是《仙途》世界，我们之间的纽带。正常情况下，创作者无法以物理形态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但你做到了——因为你不只是李晓枝，还是第八席位的'调和者'。"

他轻轻触碰她的右眼："第七位封印了这部分能力，只留下微弱的'共情通道'让你听见角色声音。当你坚持修改我的设定时，封印出现了裂缝。"

记忆的迷雾逐渐散开。李晓枝开始理解那些碎片画面的含义：原初之塔的八个席位代表叙事海洋的八种基本力量，而她作为第八位，职责是确保故事与现实的平衡。但第七位——"操控者"想要完全控制所有叙事流，于是策划了分离计划。

"林夜...不，记录者发现了这点，所以故意被第七位污染，就为接近核心数据库。"墨临渊继续解释，"他留下的立方体里藏着真相：第七位无法直接消灭你，只能将你分离成两半——理性部分留在塔内维持运转，感性部分被投入轮回成为人类。"

一颗流星划过，李晓枝突然想起最关键的部分："金色液体！我把自己的一部分能力提取出来，做成了..."

"回声。"墨临渊点头，"它不仅是锚，也是封印钥匙。当它吸收足够多的叙事能量成长到完全体，就能解开你的记忆封印。"

李晓枝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看向四周："等等，回声在哪？还有小琳-艾莉？"

墨临渊的表情变得凝重："第七位在塔内设置了陷阱。当我们进入你的意识空间时，现实世界的身体..."

话音未落，星海突然剧烈震荡！七个光团中的三个突然变暗，代表平衡正在被破坏。更可怕的是，李晓枝的右眼视野中，那些书本铃铛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变成黑色。

"它开始了最终协议。"墨临渊拉住她的手，"第七位正在将所有故事重写为统一模板——永恒完美但毫无生机的叙事监狱。"

"怎么阻止？"

"完成三把钥匙的仪式。"墨临渊的幽灵形态开始消散，"记忆之泪已经激活，背叛之血也已解放，还差最后的自由之誓..."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角色对创造者的原谅与感谢..."

星海崩塌，李晓枝再次坠入黑暗。这次她听到了两个声音在争吵：

"必须立刻终止实验！第八位的情感污染已经扩散到核心叙事层！"

"不，这正是我们缺失的部分...没有共情的能力，故事只是精致的算法..."

睁开眼，李晓枝发现自己躺在世界之树的医疗舱内。N-7正在床边监测数据，见她醒来立即发出欢快的电子音。

"执政官女士！您昏迷了七天！马克执政官和玄霄宗长老们都快急疯了！"

"墨临渊呢？"她挣扎着坐起，发现右眼缠着绷带，左眼视野边缘有黑色蠕动的阴影——第七位的污染还在。

N-7的显示屏出现犹豫的波纹："仙尊大人他...在您昏迷的第二天就去了原初之塔。他说...要去履行'自由之誓'。"

李晓枝的心沉到谷底。她扯下绷带，看向窗外的天空——原本蔚蓝的天幕现在布满细小的黑色裂纹，像是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对这些异象视若无睹。

"准备飞船。"她下床时差点摔倒，但扶住墙壁稳住了身体，"我要去原初之塔。"

"可是您的状态..."

"现在！"李晓枝的右眼突然流下一滴金色液体，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白少女形象，对她摇了摇头。

这个微小的"第八位"分身指向窗外。顺着指引看去，李晓枝在远处的云层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龙形身影——是回声，但它现在的形态更加庞大庄严，周身环绕着金色文字构成的锁链。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锁链的另一端延伸向天空的黑色裂纹，似乎在努力缝合破碎的叙事结构。而每缝合一道裂纹，就有部分金色文字变黑，回声的身体也随之暗淡一分。

"它在牺牲自己维持世界..."李晓枝突然明白了回声的真正使命，"不，我们得阻止这个循环！"

她冲向门口，却与匆匆赶来的马克执政官撞个正着。机械领袖的装甲上布满新鲜伤痕，光学镜头闪烁着急促的红光。

"李晓枝！原初之塔刚刚发出七道光束！"他的声音合成器因紧张而失真，"其中六道击中了不同世界的关键人物，第七道...第七道击中了机械城的艾莉！"

"那第八道呢？"李晓枝追问。

马克困惑地摇头："没有第八道...等等，你怎么知道应该有八道？"

她没有回答，因为右眼突然剧痛，视野被强行切换到叙事层面——她看到七个光点正在向原初之塔汇聚，每个光点里都有一个身影：冷酷版的她自己、机械头颅、古籍头颅...还有墨临渊和小琳-艾莉！

最后一幅画面让她血液凝固：塔顶的王座上，坐着一个由黑金文字构成的人形，怀里抱着昏迷的艾莉。人形抬头"看"向她，露出与黑金书本一模一样的笑容：

"来吧，创造者。让我们结束这个错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