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间

玄霄宗最高层的议事厅内，紧急会议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全息投影在长桌上空旋转，显示着全球固态光现象的最新数据——超过十万受害者，东京、上海、洛杉矶等大城市相继沦陷。

李晓枝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持续不断的头痛。自从净世教总部回来后，心碑就一直在她体内躁动不安，像是一只困兽想要破笼而出。更糟的是，她开始能听到那些光形态转化者的"声音"——成千上万的思维碎片在她脑海中尖叫、哭泣、祈祷。

"...根据量子扫描结果，受害者处于叠加态。"楚教授指着投影中的数据分析，"他们同时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和另一个纯能量构成的维度，但无法自主控制切换。"

紫璃眉头紧锁："也就是说，丫头梦里创造的那个光之世界，现在与现实世界量子纠缠在一起了？"

"正是如此。"楚教授推了推眼镜，"好消息是，这种状态暂时可逆；坏消息是，随着两个世界共振加强，最终所有转化者将永久光化。"

长桌尽头，墨临渊的银发在全息投影的蓝光下泛着冷色调。他面前摊开着从净世教总部带回的数据板，上面记录着星际信号的完整解码。

"虚空蠕虫距离我们还有不到三个月。"他声音低沉，"而创世者联盟的坐标就在猎户座腰带区。如果我们想寻求帮助，必须尽快建立联系。"

寒冰兽的机械爪敲击桌面："怎么联系？发封电子邮件吗？"

"星际传送阵。"墨临渊指向数据板上的设计图，"创世者联盟留下了建造方法，但需要两种特殊材料。"

李晓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什么材料？"

"'活体星辰'和'凝固的时间'。"墨临渊读出这两个陌生的词组时，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这...听起来不像实际存在的物质。"紫璃迟疑道。

楚教授却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书架前调出一组数据："等等...现代量子物理学中有类似概念的理论描述。"他调出几篇论文，"'活体星辰'可能指具有意识的恒星等离子体；'凝固的时间'则类似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下的时间量子。"

"说人话。"寒冰兽不耐烦地说。

"简单说，"楚教授转向李晓枝，"前者需要从一颗有意识的恒星上获取物质；后者需要从生命体的主观时间体验中提取实体。"

李晓枝脸色发白："意思是...我们要伤害一个有意识的恒星，还要从活人身上抽取时间？"

墨临渊的表情同样凝重："恐怕是的。"

议事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弟子慌张地跑进来："创世者大人！山下又一批转化者被送来了！情况...情况很不好！"

医疗室内，惨白的灯光下排列着数十张病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身体在实体与光态之间不稳定地闪烁。医护人员穿着特制的防护服，小心翼翼地监测着生命体征。

李晓枝站在一个小女孩床前，心如刀绞。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每次实体化时都惊恐地哭喊"不要光！不要光！"，然后又被强制转化为光态，陷入短暂的平静。

"每次转化都在消耗她的生命力。"旁边的医生低声说，"照这个速度...她撑不过48小时。"

墨临渊轻轻按住李晓枝颤抖的肩膀："我们出去说。"

走廊里，李晓枝终于崩溃了："那是我的错！那个光之世界是我创造的，现在它在杀死那些无辜的人！"

"你不是故意的。"墨临渊试图安慰她。

"这有什么区别？"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泪光，"如果我必须摧毁那个世界才能救他们，我会的。可现在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进入它！"

"也许..."墨临渊沉思片刻，"不需要进入。如果两个世界已经量子纠缠，那么在这个世界找到对应的'入口'，就能影响另一个世界。"

楚教授匆匆走来："我刚分析了转化者的脑波，发现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在转化前接触过某种特殊的光合植物。这些植物可能充当了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光合植物..."李晓枝突然想起什么，"度假村的水下灵药田！那些融合了珊瑚特性的灵植！"

墨临渊立刻明白了她的思路："紫璃，准备传送阵。我们去马尔代夫。"

"我也去。"楚教授坚定地说，"如果需要科学分析..."

"不，教授。"墨临渊摇头，"我需要您留在玄霄宗，研究如何获取'凝固的时间'。如果我们真要与星际联系，两样材料缺一不可。"

楚教授欲言又止，最终点头同意。

马尔代夫的海水依然碧蓝如昔，但度假村已经空无一人。水下宫殿群的灵力屏障依然运转，但里面的珊瑚灵药田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那些本应翠绿的植物，现在通体散发着与光之居民相同的白光。

"就是它们。"李晓枝站在透明走廊里，隔着屏障指向那些发光的植物，"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寒冰兽调整着机械爪上的扫描仪："检测到强烈的量子纠缠信号。这些植物确实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

"那么理论上，"紫璃若有所思，"如果在这里施展足够强的精神法术，应该能影响到光之世界。"

李晓枝深吸一口气："我来试试。"

她将手掌贴在屏障上，闭上眼睛，尝试像在梦中那样连接光之世界。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随着心碑的力量逐渐涌动，她开始"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那些发光的植物延伸出无数细丝，穿透维度的障壁，连接到一个纯粹由光构成的世界。

光之世界比她梦中创造的更加庞大、复杂。光之居民们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注视"，集体转向她的方向。没有语言，只有旋律，千万段旋律交织成震耳欲聋的"声音"：

"创造者...为什么抛弃我们?...为什么让我们痛苦?..."

李晓枝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伤一般："它们...他们在受苦。光之世界正在被虚空蠕虫侵蚀。"

墨临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能关闭两个世界的连接吗？"

"我不知道...也许..."她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但如果我切断连接，那些已经转化的人会不会..."

"永远留在光之世界。"紫璃完成她不敢说出口的结论。

寒冰兽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么冒险切断连接，拯救尚未转化的人；要么放任情况恶化，最终所有人都可能光化。"

李晓枝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这是她写小说时从未想过的道德困境——作者对笔下世界的责任。如果她关闭通道，等于杀死了自己创造的世界；如果不关闭，现实世界的人类将继续受害。

"给我一点时间。"她最终说道，"我需要...和它们沟通。"

再次连接光之世界比想象中容易。这一次，李晓枝没有抗拒，而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个由光和旋律构成的维度中。奇妙的是，光之居民似乎认出了她，愤怒逐渐转化为悲伤的曲调。

通过旋律交流，她了解到光之世界并非故意入侵现实。虚空蠕虫的接近扭曲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自然屏障，导致它们无意中"漏"了过来。更糟的是，光之世界本身也正在被虚空蠕虫吞噬。

"我们可以帮助彼此。"李晓枝尝试传达这个想法，"如果暂时切断连接，阻止更多转化，我会想办法拯救你们的世界。"

光之居民用一段复杂的旋律回应，她理解为同意的表示，但也带着深深的忧虑——它们担心一旦断开连接，创造者会再次遗忘它们。

"我不会。"李晓枝承诺，尽管她自己也不确定这承诺有多少分量。

回到现实世界，她向其他人解释了情况。

"所以计划是，"墨临渊总结道，"先切断两个世界的连接，阻止更多转化；然后尽快建立星际传送阵，寻求联盟帮助对抗虚空蠕虫；最后...尝试拯救光之世界？"

李晓枝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不。"墨临渊轻抚她的脸颊，"这听起来像一个创世者该做的事。"

切断连接的过程痛苦但迅速。在紫璃和寒冰兽的协助下，李晓枝用心碑的力量"烧毁"了那些发光植物的量子纠缠属性。随着最后一株植物恢复正常颜色，她感到脑海中那些转化者的"声音"突然减弱了。

"成功了？"紫璃紧张地问。

李晓枝检查自己的感知："连接变弱了，但没有完全断开。已经转化的人...他们仍然困在两个世界之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寒冰兽安慰道，"至少阻止了更多人受害。"

返回玄霄宗的路上，李晓枝一直沉默不语。墨临渊似乎理解她需要空间，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当传送阵的光芒散去，他们发现楚教授正焦急地等待着。

"'凝固的时间'有眉目了！"教授激动地说，"根据古籍记载，修真界有一种禁术能够提取生命体的时间体验，但需要自愿者承受极大的痛苦。"

墨临渊毫不犹豫："我来。"

"不行！"李晓枝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

"没有别的选择。"他温柔但坚定地说，"心碑与你的生命相连，不能冒险。而我是守护者，身体经过灵力淬炼，最有可能承受住时间抽取。"

楚教授补充："理论上，如果控制得当，不会致命。只是...过程会非常痛苦。"

墨临渊只是平静地点头："准备仪式吧。"

仪式设在玄霄宗最底层的密室，这里的时间流速本就比外界缓慢，便于控制。地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中央是一个水晶容器，用于盛放提取出的"凝固的时间"。

墨临渊盘坐在阵法中央，上身赤裸，银发披散。楚教授和几位长老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李晓枝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她应该阻止这一切，但转化者们痛苦的画面不断闪现在脑海中。两难之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仪式开始。

"记住，"楚教授严肃地对墨临渊说，"无论多痛苦，都不能失去意识，否则时间流会失控。"

墨临渊点头，然后看向李晓枝，红眸中满是温柔："别那个表情。我可是经历过九重天劫的仙尊，这点小痛算什么？"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却笑不出来。

仪式开始的瞬间，整个密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长老们吟唱着古老的咒语，阵法亮起刺目的金光。那些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墨临渊的身体，逐渐渗入他的皮肤。

起初，他只是微微皱眉。但随着金光越来越盛，他的肌肉开始痉挛，银发被汗水浸透。最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下出现了诡异的流动——就像时间本身正在被抽离他的肉体。

"啊——！"

当第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从墨临渊口中迸出时，李晓枝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却被紫璃死死拉住。

"不能打断！"紫璃在她耳边厉声道，"现在停下他会立刻死亡！"

李晓枝只能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墨临渊的皮肤开始出现皱纹，银发失去光泽，仿佛正在快速衰老。而水晶容器中，一滴金色的液体逐渐成形，悬浮其中，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仪式终于结束。金光散去，墨临渊向前倾倒，被李晓枝及时接住。他轻得可怕，像是生命的一部分真的被抽走了。

"成功了..."楚教授小心翼翼地将水晶容器密封，"这就是'凝固的时间'。"

李晓枝根本没心思看那个。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的人身上——墨临渊的呼吸微弱但平稳，最严重的衰老迹象正在缓慢逆转，但脸色依然惨白如纸。

"临渊？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红眸依然明亮，尽管带着深深的疲惫。

"值...得..."他气若游丝地说，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

李晓枝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吻了他的额头："你这个自虐狂..."

紫璃清咳一声："虽然不想打扰，但'活体星辰'怎么办？我们可没有时间去恒星上野餐。"

墨临渊虚弱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戒指："信号...星际信号里有答案..."

寒冰兽立刻调出之前记录的信号数据，仔细分析后惊呼："原来如此！信号本身包含了一小段'活体星辰'的样本！足够启动传送阵了！"

楚教授激动地手舞足蹈："太完美了！这样两样材料都齐了！"

李晓枝却只关心一件事："临渊需要休息。传送阵可以明天再准备。"

"不..."墨临渊挣扎着坐起来，"越快越好。虚空蠕虫不会等我们。"

尽管担心，李晓枝知道他说的对。在紫璃和寒冰兽的帮助下，她将墨临渊扶到隔壁休息室，然后返回参与传送阵的准备工作。

玄霄宗最高的观星台上，星际传送阵的建造正如火如荼。这是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融合了修真界的空间法术和现代物理学的量子理论。中央平台上，"凝固的时间"与信号中提取的"活体星辰"被安置在特制的容器中，作为传送的能量核心。

李晓枝负责最关键的部分——用心碑的力量激活传送阵。她站在阵眼位置，感受着两种奇异物质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前者温暖如生命，后者炽热如太阳。

"准备好了吗？"紫璃问道，所有弟子都已退到安全距离外。

李晓枝深吸一口气，点头。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呼唤心碑的力量。金色花纹从手腕蔓延至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复杂的光纹。随着力量的积聚，她缓缓浮空，银发无风自动。

"开启吧！星际之门！"

一道金光从她掌心射出，击中传送阵核心。两种特殊物质瞬间融合，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传送阵的每一道纹路都亮起来，能量在空气中形成漩涡，逐渐扩大为一个稳定的光门。

"成功了！"寒冰兽欢呼。

但欢呼声戛然而止——光门中并没有走出预期的盟友，而是涌出一股黑色雾气，迅速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小心！"紫璃立刻结印防御。

黑雾人形发出刺耳的笑声："愚蠢的蝼蚁！你们以为联盟还有余力帮助别人吗？中央世界已经陷落，虚空蠕虫即将吞噬所有维度！"

李晓枝稳住身形："你是谁？"

"我是末日使者。"黑雾扭曲变幻，"也是你们未来的主宰。放弃抵抗吧，进化是不可避免的！"

墨临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观星台，尽管脸色依然苍白，但手中长剑闪烁着凌厉的寒光："又是进化派的疯子。看来每个世界都有你们这种败类。"

黑雾突然扑向最靠近的一名弟子。那名年轻人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黑雾包裹，瞬间化为白骨。

"杀了他！"紫璃怒吼，一道法术轰向黑雾，却穿了过去，毫无效果。

李晓枝尝试用心碑的力量攻击，但黑雾似乎对此有抗性，只是短暂散开又重组。更多弟子被袭击，观星台上乱成一团。

就在绝望之际，传送门突然再次亮起。一个身影跨步而出——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奇特的银白色制服，手持一把造型科幻的长枪。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面容与李晓枝笔下另一部科幻小说的主角一模一样！

"退后！"陌生人大喊，长枪对准黑雾，射出一道蓝色光束。

黑雾发出痛苦的嘶吼，被光束击中的部分无法再生。陌生人连续射击，同时从腰间取下一个装置激活。一个蓝色力场展开，将黑雾困在其中。

"量子牢笼，坚持不了多久！"他对李晓枝喊道，"创世者，用你的心碑标记它！只有你能彻底消灭这种高阶虚空衍生物！"

尽管满心疑问，李晓枝还是立刻行动。她集中全部精神，用心碑的力量"标记"黑雾的本质。随着金色光芒笼罩黑雾，它开始剧烈挣扎，最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彻底消散。

寂静降临观星台。所有人都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救星。

陌生人收起武器，转向李晓枝，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李小姐，久仰了。我是星舰指挥官林夜，来自创世者联盟——或者说，联盟的残部。"

李晓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林夜确实是她五年前一部未发表科幻小说中的主角，一个驾驶星舰探索宇宙的指挥官。但那个故事只写了三章就放弃了，从未给任何人看过。

"你...你怎么会..."

林夜似乎理解她的困惑："所有创世者的造物，无论是否完成，都会在某个维度真实存在。联盟一直在收集这些力量，抵抗虚空蠕虫的吞噬。"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但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的世界，是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