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异色18
“这是一封告别信,不知道最后谁能看到,不管是谁,麻烦帮我处理一点简单的后事,无以为报,我只能在另一个世界说一声:添麻烦了,谢谢你!”
“两年前,我最后一个亲人,我的奶奶心脏病发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了,一直以来,难以承受的孤独感和愧疚感压迫得我没法喘息,忙碌的学习和工作也只是一时麻痹,原本计划手上的项目一完成,我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可我的等不下去了,因为我开始害怕了。害怕离开,害怕告别,害怕我会动摇,害怕我也会去向往美好的生活,害怕我还想要重新来过,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我的死,完全是自愿,跟任何人无关。另外,请帮我一个忙,把信封里的银行卡还给一个人,联系方式跟地址都在信里,也麻烦帮我转告他,对不起!”
阿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继续道:“我一直觉得,她很压抑,可没想到,她生活得这么痛苦。”阿诚看了看张叉叉和李嘉文,恍若松了一口气似的,“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张叉叉抬头瞧了眼李嘉文,道:“我们迷路的时候,看见了一只麋鹿。”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跟着麋鹿。”
“然后呢?”
“然后就找到你了。”
“不是跟着迷路吗?”
“对呀,跟着麋鹿。”
“对呀,迷路,然后呢?”
张叉叉见阿诚完全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急得从椅子上腾一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努力解释道:“对呀,跟着麋鹿,就找到你啦。”
“你们不是迷路了吗?怎么找到我呢?”阿诚无比认真地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一旁的李嘉文听不下去了,起身用英语解释道:“When we got lost,we saw a elk。”
此刻恐怕只有用别的语言解释,阿诚才能区别开迷路与麋鹿。
“麋鹿?”阿诚这才好像恍然明白过来。
李嘉文一本正经地给科普起来,“中文名称麋鹿,鹿科动物,又称四不像,脸像马,角像鹿,脖子像骆驼,尾巴像驴,原产于中国长江中下游沼泽地带,汉末时期几乎绝迹,元朝被皇家所饲养,清末被八国联军所捕获,从此在中国消失。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由英国繁殖之后,送回了中国。”
森林深处,常年没人进入,腐烂的动植物发酵集聚了浓度很高的瘴气,接触时间长了,人就会产生幻觉,就像李嘉文和张叉叉看见那只麋鹿,那一瞬间,让他们两人心里升起来一种特别强的信念感,这好像给了他们一种力量,让他们相信一定能走出森林,一定能找到阿诚。
李嘉文刚走出病房,发现了走廊上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冯雨珊,她在看见李嘉文一瞬间,调头转身就走。李嘉文出声喊住了她。
“你怎么不进去啊?”李嘉文跑上前来。
“他还好吧?”冯雨珊扯了扯背包的肩带,看了眼病房的方向。
“情绪挺稳定的。”
“那就好。”冯雨珊仿若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说完就要离开。
“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冯雨珊摇摇头,“不了,不打搅了。”
“那你稍等一下,很快!”李嘉文转身跑回了病房。
很快,李嘉文就又从病房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纸袋。他将袋子递到冯雨珊跟前,“这是阿诚从森林带出来的,里面还有银行卡,让我转交给你。”
冯雨珊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还装有那个娃娃。神情闪过一丝意外。
“你……为什么跟罗志文分手啊?”虽然这是个很隐私的问题,但李嘉文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因为他觉得冯雨珊的悲观厌世,一定与罗志文有关。
从冯雨珊的口中,李嘉文才知道,原来罗志文这个人控制欲极强,冯雨珊不喜欢照相,但他喜欢,就多次不顾冯雨珊的感受,偷偷拍。甚至连杯子也要求必须要垫个垫子才能放在桌面上。跟他相处时,冯雨珊觉得压力很大,忍无可忍之下,提出了分手。
“你是他的保险受益人。”李嘉文还是觉得罗志文如果不爱冯雨珊的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冯雨珊苦笑道:“你也觉得,我是为了他的保险?”
“他自杀之前,给你预订了十年的生日礼物。”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雨珊听出了李嘉文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他这么爱我,对我这么好,我还要跟他分手?是不是我太不知道珍惜了?是吗?”
冯雨珊永远都不会忘记罗志文最后一次将她约出去,站在水岸边威胁她,如果坚持要分手,就立刻跳下去。
李嘉文看着冯雨珊痛苦回忆的神情,强烈的共情令他心中一颤,“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本来李嘉文的情感天平是趋向于已经过世的罗志文,但他发现,不光罗志文是心理缺陷疾病的受害者,冯雨珊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却要为罗志文的死背负这么重的枷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冯雨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手臂。李嘉文想起阿诚说过她手腕处有自残的伤痕,关心道:“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冯雨珊有些慌乱,依旧没有说话,可能对她而言,被人发现这个,比说起罗志文更加令人难以启齿。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三年里,你最难受的时候,就是收到罗志文礼物的时候,你一直随身携带那个娃娃,是你不断地提醒自己,罗志文的离开都是你的错,他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可你非得要分手,最后还让他自杀了。你就这么惩罚自己,无时无刻地惩罚自己。冯雨珊,我想问你一句,你这么做,真的能减轻你内心的愧疚感吗?”
冯雨珊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再也难以控制,开始哭泣起来。
“如果不是罗志文突然离开,你应该能成为一名医生,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你完全可以拿手中那把手术刀去救别人,而不是一次一次地伤害自己,每次伤害自己的时候,对你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吗?这样的自残行为对你来说,是一种扭曲,是病。”
“别说了!请你别再说了!”冯雨珊哭着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李嘉文的步步紧逼,已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