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阴影与触须

沈砚是被训练室的键盘声惊醒的。

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键盘的影子,像只张着嘴的兽。他猛地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摸向床头柜——药瓶是空的,昨天张医生送来的药,被他在混沌中倒进了垃圾桶。

【沈砚躁期后抑郁发作,伴发听觉幻觉,认知解离程度39%。林野右手神经恢复停滞,夜间疼痛指数升至8级(重度)。】系统光屏的紫色曲线像条中毒的蛇,在视野里扭曲翻滚,“检测到沈砚反复拉扯窗帘,自语内容为‘他们在键盘里’,需强制药物干预。”

“沈砚?”林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被惊醒的沙哑。沈砚光着脚冲出去时,看到他正用左手撑着沙发站起来,右手悬在半空,指节因为疼痛而泛白——是被幻觉里的键盘声吵醒的。

“别碰它!”沈砚突然扑过去,把林野的手按在沙发垫上。月光下,他的右手腕肿得像根发面的馒头,纱布下的疤痕轮廓狰狞,像条快要挣脱束缚的蛇,“键盘里有刺!会扎破你的手!”

林野的瞳孔缩了缩。他看着沈砚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想起张医生的话:“抑郁发作时的幻觉,往往是内心恐惧的投射。”他慢慢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沈砚汗湿的额头,温度烫得像赛场的聚光灯。

“我没事。”林野的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哄一只受惊的猫,“你看,沙发上没有键盘,只有我们俩。”他的指尖顺着沈砚的脊椎往下滑,动作缓慢而坚定,像在安抚训练时失控的队友,“深呼吸,跟我一起数数字,像我们练配合时那样。”

“一……”沈砚的牙齿打着颤,目光死死盯着墙角——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他却能清晰地看到成片的键盘,黑色的按键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血,像林野掉在赛场的血珠,“二……它们在笑……”

林野突然把他拽进怀里。沈砚的脸撞在他没受伤的左肩上,闻到了熟悉的草药香——是睡前刚换的药,混着淡淡的草莓糖味。这个拥抱很紧,带着不容挣脱的力气,像当年在训练室,他把情绪崩溃的自己按在怀里,说“别怕,有我在”。

“它们在骗你。”林野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震得胸腔微微发颤,“就像赛场的嘘声,听着吓人,其实伤不到我们。”他的右手悬在沈砚背后,明明疼得指尖发颤,却还是慢慢弯起,虚虚地环住了他的腰——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林野的后背。幻觉里的键盘声突然变成了裁判的哨声,尖锐得像系统的警报,他猛地推开林野,跌跌撞撞地往阳台跑:“我要去拔电源!不拔掉,它们会吃掉你的手!”

阳台的护栏冰冷刺骨。沈砚翻出去时,林野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布料撕裂的声音里,他听到对方闷哼了一声——是右手被迫发力的声音。这个念头像把冰锥,狠狠扎进混乱的脑海,幻觉瞬间裂开了道缝。

“别松手!”沈砚朝下望去,林野的半个身子探出护栏,右手死死攥着他的裤脚,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板上,像颗颗破碎的草莓,“你的手会断的!会断的!”

“断了也不松手。”林野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却带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当年你转会时,我没抓住你;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放。”他的左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沈砚的手腕,新旧伤痕交叠的瞬间,沈砚的眼泪突然决堤。

幻觉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沈砚看着林野惨白的脸,看着他右手被拽得变形的纱布,突然想起所有被忽略的细节——他半夜疼得咬着枕头哼唧,却不肯吵醒浅眠的自己;他用左手笨拙地熬草莓酱,烫伤了也不吭声;他在赛场被自己推开时,眼里最先闪过的不是疼痛,是恐惧。

“对不起……”沈砚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像被踩碎的草莓,“我又搞砸了……我总是搞砸……”

林野的手突然松了松。两人一起摔回阳台时,他用尽全力翻了个身,让沈砚压在自己身上——后背撞在地板上的闷响里,沈砚听到他倒抽冷气的声音,却还是笑着说:“接住了……这次,真的接住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林野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沈砚抱着他冰冷的右手,指尖一遍遍地擦着渗出的血珠,像在擦拭训练室的键盘。张医生给他打镇定剂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清明得可怕:“把药给我,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我受伤了。”

【沈砚急性发作期结束,意识清晰度回升至90%,林野右手韧带撕裂,需第三次手术。】系统光屏的曲线在崩溃边缘挣扎着,透出一丝微弱的绿,“阈值共鸣强度:35%,创伤记忆触发风险极高。”

沈砚看着林野被抬上救护车,右手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发病时,母亲把他锁在房间里,隔着门板说“生病不是你的错”;而此刻,林野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眼神,分明在说“被你伤害,也不是我的负担”。

原来有些发病,不是为了撕裂彼此,是为了让藏在阴影里的触须,在最狼狈的时刻,也能准确地抓住对方的手。就像此刻,他攥着林野带血的纱布,在救护车的鸣笛声里突然明白——所谓的“阈值共鸣”,从来不是永不生病,是病到深处时,依旧能凭着本能,找到那个愿意被你抓住的人。

车窗外的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像他们走过的路,明明灭灭,却总有束光,在尽头等着彼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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