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话

魏无羡被蓝忘机一路牵着手带离金麟台时，整个人还陷在那场急转直下的风暴里，有些魂游天外。

直到远离了那片喧嚣之地，清冷的风拂过面颊，他才猛地回神。

他顿住脚步。

前方牵着他的人也随之停下。

蓝忘机转过身，眸色沉静：“怎么了？”

眼前的心上人眼神还有些茫然失焦，蓝忘机心尖微动，眸底似有春雪初融的暖意，声音放得极轻缓：“先寻一处落脚，可好？”

魏无羡下意识地点点头，任由那微凉而坚定的手牵引着自己前行。

脑中却仍纷乱如麻：这就……结束了？他甚至做好了血溅金麟台、不死不休的准备。未曾想，唇枪舌剑，竟也能如此雷霆万钧，扭转乾坤？……蓝湛这张嘴，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蓝忘机寻了间清雅的客栈，阖上门扉，引着魏无羡在桌边坐下，斟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若有疑问，但说无妨。”

魏无羡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蓝忘机几乎以为他神游太虚了，才听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蓝湛，你话……好像比以前多了。”

蓝忘机：“……？”

——他屏息凝神等了半晌，就等来这一句？

魏无羡也觉失言，忙不迭找补：“咳，不是！我是想问，那符纸……你怎会提前备下？又怎会想到要录下当时情景？”

蓝忘机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纵容：“符纸，乃是我蓝氏一位极重要之人所创。” 提及此人，他眼中那份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如同月华流淌。

魏无羡被那目光攫住，心尖一颤，差点溺毙其中。

蓝忘机续道：“目睹金氏修士所为，便知证据不可或缺，终有用武之地。”

魏无羡暗暗咂舌：蓝湛不仅话多了，连心思都缜密得可怕！

他按捺不住好奇，追问道：“那位创出此符的高人……究竟是谁？”

蓝忘机望着他求知若渴的眼眸，唇角竟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一笑，如冰消雪霁，晃得魏无羡心神一荡。

随即，蓝忘机清冽的嗓音传来，带着一种悠远的、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味道：

“日后……你自会知晓。”

——

这边两人在客栈里气氛微妙，而金麟台那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金光善借口“身体不适”匆匆离场，留下金光瑶一人，如履薄冰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留影符”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亲眼见证了符纸神效的众人，心思各异，不少人已围住蓝曦臣，言语间满是试探与热切。

“泽芜君！此等神符，不知蓝氏可否割爱？价格好商量！”

“是啊泽芜君！此物妙用无穷，实乃……”

他们毫不怀疑蓝家能造出这等奇物。百年世家的底蕴，本就深不可测。真正让他们惊疑不定的是：为何此时拿出？又为何偏偏用来替魏无羡解围？

江澄同样眉头紧锁。他的困惑，却与符纸无关。自打看见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踏入金麟台，他心中那根刺便越扎越深。

——他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亲近？

昔日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仿佛一场幻梦。

那种并肩的姿态，那种无声的默契，甚至那些细微的、旁人不易察觉的小动作……都透着一种迥异于兄弟手足的亲密。

江澄心底有个模糊却强烈的念头：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的变故。

蓝曦臣面上依旧挂着温雅得体的笑容，三言两语将众人的试探挡了回去：“诸位稍安，此事尚需与忘机商议，改日再议。” 他寻了个由头，从容抽身。

比起江澄的模糊直觉，蓝曦臣看得更为透彻。

他从小看着弟弟长大，对方眉宇间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从蓝忘机执意要随魏无羡同赴穷奇道起，那份异乎寻常的关切，便已在他心中埋下疑虑的种子。

只是，这念头太过惊世骇俗，他下意识地回避了。

直到今日金麟台上，蓝忘机与魏无羡并肩而立。弟弟投向魏婴的目光，那下意识维护的姿态，那在广袖遮掩下悄然交握的手……一幕幕，如惊雷乍响，将过往所有被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

——原来如此。

他的弟弟，清冷端方、雅正为训的含光君蓝忘机，竟是对那离经叛道、声名狼藉的魏无羡，动了心。

蓝曦臣独自立于金麟台外，眼前是大片盛放的金星雪浪，明媚张扬，灼灼其华。这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致，此刻却只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

姑苏蓝氏对情缘一事，素来开明，只求命定倾心，赤诚相待。

可为何……忘机命定的倾心之人，怎么能是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