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话

医馆众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都惊得愣在原地。

一名伙计更是失手打翻了药筐，竹篮“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药材散落。

魏无羡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见蓝忘机已上前一步，将一锭银子稳稳置于柜上，沉声道：“速备静室，救人。”

温宁浑身浴血，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诊脉的大夫只看一眼便骇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厥。若非眼前这几人——尤其是那位白衣如雪、气度端方的公子——一看便知非是恶徒，他几乎要疑心这些人招惹了邪祟，生怕惹祸上身，不敢施救。

待到温宁身上狰狞的伤口尽数处理妥当，温情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馆。

甫至门口，她身形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住，一手死死抠住门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强自定下心神，她才一步步挪到床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床上人仅露出的眉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哽咽着唤出声：“阿宁……”

温宁全身被白布层层包裹，只余下眼睛和口鼻。此刻躺在床榻上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腼腆温顺的少年，已是判若两人。

魏无羡不忍再看，闭了闭眼，悄然退出门外，反手将房门轻轻阖上。

蓝忘机早已在外等候，闻声转身望来。

魏无羡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蓝湛，谢谢你。”

蓝忘机目光沉静：“何谢之有？”

魏无羡干笑两声：“方才若不是你拦着我，我可能……”

——我可能就真的一怒之下杀了兰陵金氏那人，之后种种，无论是温宁的生死，还是他与云梦江氏之间那点摇摇欲坠的情分，都将滑向无法预料的深渊。

未尽之语卡在喉间，蓝忘机却似已了然于心。“有我在。”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最终，魏无羡只是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蓝忘机未再多言，此刻任何言语都显苍白，他深知需顺其心意。静默片刻，他话锋轻转：“兄长传讯，待此间事了，请你我同往金麟台一行。可愿同行？”

魏无羡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指尖微动，一道留声符箓悄然附于门上，留下“我出去一趟”的字样。旋即，他转向蓝忘机，神色已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洒脱：“走罢。”

祸是他闯的，断没有让别人替他承担苦果的道理。

他看着蓝忘机召出避尘，稳稳踏上剑身，随后向他伸出一只手。

魏无羡指尖微蜷，心底有些踌躇。然而，那句“我心悦你”的低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

心念电转间，那点纠结便烟消云散。他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入蓝忘机宽厚的掌心。

——既然话已至此，不牵白不牵。

蓝忘机手腕微一用力，便将魏无羡稳稳地带上了避尘。

似是顾虑魏无羡的不自在，蓝忘机让他立于自己身后。待他站定，剑光倏起，两人御剑朝着金麟台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畔呼啸。蓝忘机的声音清晰传来：“见你未携佩剑，与我同乘，可会不适？”

魏无羡正思虑着金麟台之事，闻言下意识便答：“不会。”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顿觉失言，讪讪补充：“我是说……可以的。从前与江澄他们也常……” 话到此处，又觉不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索性噤了声。

蓝忘机察觉了他的窘迫，只淡淡应了声：“嗯。”随即温声道：“站稳，若需，可扶住我。”

两人身形挨得极近。蓝忘机体贴地将垂落的长发拢至一侧，应是怕拂扰到他。如此一来，魏无羡稍一抬眼，便能看见身前人修长白净的后颈。他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手指却悄悄攥住了蓝忘机垂落衣袖的一角。

衣料被轻轻牵动的微感传来，蓝忘机目视前方，面上依旧端方雅正，波澜不惊，心底却如春风拂过冰湖，悄然漾开暖意。

——许久未曾见过这般鲜活又带着点别扭的道侣了。

余下的路程再无言语。魏无羡初时还有些拘谨，渐渐也放松下来，任由思绪飞转，盘算着金麟台上即将面对的风波。

甫一抵达金麟台，便见台上人影幢幢。众人眼见魏无羡自蓝忘机剑上翩然落下，神色顿时精彩纷呈，各异的目光如针般刺来。

其中脸色最是阴沉的，莫过于江澄。

他早已听闻是蓝忘机一行与魏无羡同赴穷奇道，此刻亲眼见着两人联袂而至，心中那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愈发强烈，喉间仿佛堵了块硬石。

江澄尚能强压着怒火缄默，却有人按捺不住。

金子勋当即一步跨出，戟指魏无羡，厉声喝道：“魏无羡！你胆大包天，不仅劫走温氏余孽，更伤我兰陵金氏门人！今日无论如何，你必须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