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蓝忘机将饭钱置于桌案，二话不说便将魏无羡拽上避尘。魏无羡抱着温苑在前，蓝忘机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在后。纵然这姿势让魏无羡颇不自在，此刻也顾不上了。“蓝湛，靠你了。”

蓝忘机：“嗯。”

甫一抵达乱葬岗，便见温氏众人一片忙乱惶然，见到魏无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魏无羡将阿苑塞给温情。

据温家人所述，竟是温宁挣脱了符咒束缚冲出，连带血池中的凶尸也破封而出！

魏无羡眉心紧锁，一言不发，循着温宁留下的狂暴痕迹疾追而去。

寻至温宁时，那失控的凶尸正以拳猛击岩石，仿佛在宣泄滔天怨愤。血池凶尸不见踪影，想是被温宁击溃。魏无羡当即抽出陈情，笛音骤起！

随着笛声呜咽，魏无羡眼瞳泛起不祥的赤红。夷陵老祖之威非同凡响，几个音节便将凶尸的狂暴勉强压制。温宁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蓝忘机紧随其后，忘机琴弦拨动，清心音波与笛声相和，凶尸终于被彻底制住。魏无羡向蓝忘机递去一个眼神，笛音骤停，他手中符箓直射温宁！岂料温宁骤然发力，一股凶悍煞气猛地将魏无羡震飞！

“魏婴！”蓝忘机心神俱震，手下琴音立断！

终究慢了一步。魏无羡被重重撞在岩石上才止住去势，剧痛席卷全身。他强忍痛楚，抬头朝蓝忘机艰难地摇头示意无碍，手中却毫不停歇，又是一道符箓精准拍向温宁！

终于，在两人合力之下，温宁眼中猩红褪去，神志渐复清明。温氏众人喜极而泣，温情更是泪流满面。蓝忘机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魏无羡，半搀半抱地将人带回伏魔洞。

他本想直接将人抱起，魏无羡却死活不肯，咬着牙低喝：“人多……丢面子！”蓝忘机眉峰微蹙，终是依他，只牢牢搀扶着他。

将人小心翼翼安置在冰冷的石床上，蓝忘机伸手欲探他脉门查看伤势。指尖尚未触及，魏无羡却如遭火燎般猛地将手缩回！

蓝忘机动作僵住，眸中掠过一丝惊痛。他早知魏婴有事相瞒，只道这几日朝夕相处，那人或已能对他稍卸心防。未曾想……终究还是奢望了。

“魏婴？”蓝忘机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魏无羡垂首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喑哑：“蓝湛……我没事，不必担心。”

蓝忘机眉头紧锁，不容置疑道：“魏婴，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魏无羡语气生硬。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

“我说了不用！”魏无羡猛地抬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烦躁与抗拒，“蓝湛！我说了不用！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求你了……快走……不然我撑不住了……

他不能将自己最不堪、最虚弱的一面暴露在蓝忘机面前。那是他心之所向，却也是他绝不能拖累之人。

蓝忘机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心头不祥的预感如冰水蔓延。此刻的魏无羡，眼神里那层短暂消融的坚冰重新冻结，甚至比初来时更冷硬疏离。

蓝忘机心沉谷底，一字一句，带着洞悉的痛楚：“魏婴……你有事瞒我……”

魏无羡浑身剧震！是，他有！天大的事瞒着他！

他不知该如何启齿，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启齿！这几日宛如偷来的浮生，他放纵自己沉溺于那不敢奢望的温暖，几乎忘了现实的冰冷残酷。梦该醒了。“蓝湛，”他扯出一个近乎冰冷的笑，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你不也有事瞒着我么？”

“既然你能瞒我，我为何不能瞒你？蓝二公子，你说……是这个理吧？” 他将“蓝二公子”四字咬得极重，如同淬了毒的刀。

蓝忘机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是谁？！”魏无羡几乎是嘶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说出这句话时，他已预见了结局——没有人能在倾心付出后，还甘愿承受这般的折辱与驱赶。

他甚至能清晰勾勒出蓝忘机拂袖转身、决然离去的冰冷背影。

果然，蓝忘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后退了一步，身形微晃，那双总是盛着他的淡色眼眸，此刻也深不见底。晦暗不明。

魏无羡不敢再看，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心软崩溃，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指向洞口，声音冰冷刺骨：“蓝湛，你走吧。”

——快走！离我远点！别再管我了！

蓝忘机又退了一步，目光死死钉在魏无羡苍白倔强的脸上，仿佛要将这绝情的模样刻进心底。最终，他转身，那抹纤尘不染的白影，消失在伏魔洞阴冷的黑暗中。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魏无羡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空，整个人重重跌回石床。

——太疼了。

蚀骨的疼痛从撞击处蔓延至四肢百骸，更有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心脏深处爆开，几乎将他吞噬。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对蓝忘机好。

他不敢奢求更多，人不能太贪心。蓝忘机能在这炼狱般的乱葬岗陪他这几日，已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恩赐，是他连做梦都不敢触碰的奢侈。

含光君，含光君……泽世明珠，景行含光。他本该高居云端，受世人敬仰，做他该做的、光明磊落的事。而非在这污秽之地，沾染他这一身洗不净的罪孽与晦暗。

该怎么说呢……对不起，蓝湛……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