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赫兹的心跳共振

程微的指尖悬在钢琴键上方二十毫米处。

这是她演奏前的固定仪式——先测量距离，再计算力度，最后落下手指。二十毫米，能产生最完美的音色强度，就像她规划人生的每个细节：每天二十点整入睡，练习钢琴两小时零十分钟，考试永远保持年级前二十名。

"你听过二十赫兹的声音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琴房门口传来。程微的手指一颤，提前五毫米落下，钢琴发出不和谐的闷响。她转头看见一个女生倚在门框上，黑色皮衣敞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校服衬衫。女生耳骨上的三个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个调音器。

"次声波，"女生走进来，皮靴在地板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刚好是人类心跳共振的频率。"她在钢琴旁站定，调音器的屏幕上闪烁着"20Hz"的数字，"我猜你从没注意过。"

程微这才注意到对方胸前的临时校牌——林肆，上周刚从音乐学院附中转来。关于这个转学生的传闻像野火般蔓延：全国青少年电子音乐大赛冠军，因"实验性教学"被原校劝退，右手腕上永远戴着那个会发出奇怪频率的手环。

"非社团活动时间使用琴房需要申请。"程微合上琴盖，学生会长的徽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林肆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U盘："周教授的特批文件。"她突然俯身，近到程微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你弹肖邦时，心跳会稳定在72bpm，但弹德彪西时会升到80。"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很有趣的生理反应。"

程微的耳尖瞬间发烫。这个细微变化连她的钢琴老师都没发现过。

"胡说什么..."

"二十赫兹的次声波能引起内脏共振，"林肆直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奇怪的设备，"要听听看吗？"

没等程微回答，一段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波已经充满琴房。程微感到胸口传来奇异的震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她的肋骨。更奇怪的是，钢琴的琴弦开始自行微微颤动，发出幽灵般的泛音。

"物理现象，"林肆调整着设备，"但很多人会误以为是魔法。"她突然关掉设备，寂静如潮水般涌来，"就像你那些'完美'的演奏，其实都是可测量的振动频率。"

程微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却突然响起。等她再回头时，琴房里已空无一人，只有钢琴上那个被遗忘的调音器，屏幕仍固执地显示着"20Hz"。

上午的课上，程微的指尖在课桌下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段被"污染"的肖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她想起林肆手腕上那个奇怪的手环，想起她提到"共振"时闪亮的眼睛，更想起那段让内脏颤抖的次声波——这个转学生怎么会对声音的物理属性如此痴迷？

午休时分，程微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声音的物理学》。当她翻开第20页时，一张泛黄的实验报告滑落出来——是次声波对人体影响的早期研究，但在空白处写满了"此处心跳加速"、"这里会产生幻觉"的潦草笔记。

书桌上的校规手册被风吹开，正好翻到"禁止擅自使用实验设备"那一页。程微轻轻合上手册，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流在桌面上蔓延，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倒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放学后，程微的储物柜里多了一张纸条：

「20号实验室，20分钟。带上你的节拍器和好奇心。——L」

落款处画着一个正弦波图案，墨迹还未干透。程微把纸条揉成一团，却在走向学生会办公室时，不自觉地数起了自己的心跳。

当数到第二十下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科学楼尽头的20号实验室门前。门缝里漏出一缕微光，还有断断续续的电子音。

推开门，她看见林肆站在实验台前，那个奇怪的手环连接着各种仪器。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耳环随着她调试设备的动作轻轻晃动。实验台上正是她早上弹过的肖邦夜曲乐谱，但已经被各种物理公式重新注解。

"迟到了二十秒。"林肆头也不抬地说。

程微没有解释，只是走到实验台前："为什么是二十赫兹？"

"因为..."林肆的手指在频谱仪上滑过，"这是能引起心脏共振的最低频率。"她按下开关，房间里再次充满那种奇异的震动，"也是两个人产生共鸣的起点。"

程微感到胸口传来熟悉的颤动。这一次，她注意到实验台上的示波器显示着两条波形——一条来自设备，另一条竟然是从她身上捕捉到的心电信号。两条波动在20Hz的频率上逐渐同步，形成完美的共振。

"看到了吗？"林肆的声音很轻，"最原始的复调。"

程微没有回答，但当她收拾乐谱时，发现林肆已经在谱纸背面写下了明天的日期和时间，旁边画着两条交织的正弦波。

暮色渐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个普通的秋日傍晚，一段不该存在的物理现象正在实验室里悄然发生。而程微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她们"二十赫兹"实验的第一个波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