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屏风后的龙袍

那口滚烫的鲜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凤倾凰玄色的衣襟上,也烫在她冰封千年的心湖。怀中骤然失力的冰冷身躯,那瞬间消散的微弱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紧了她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陌生的恐慌!

“阿月?!”那声低唤,失去了所有的冰冷威仪,只剩下一种被强行撕裂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凤倾凰环在希月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托住她失去支撑、软软后仰的头颈。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冷汗浸透的黏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瓣染着刺目的猩红,长睫紧闭,如同被风霜打落枝头的残雪,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传太医!!”凤倾凰猛地抬头,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嘶吼,瞬间撕裂了暖香坞死寂的空气!那双翻涌着滔天怒火和毁灭风暴的凤眸,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赤红占据!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匍匐在地的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一颤!

“陛下!老臣在!老臣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连滚带爬地从角落里扑了出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近前,连滚带爬地膝行到希月脚边,抖着手去搭她的腕脉。

凤倾凰根本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她猛地弯腰,手臂穿过希月的膝弯,以一个绝对强势的、不容置喙的姿态,将怀中那轻飘飘、冰冷的身躯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急切,却又在触及那脆弱肢体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

“备辇!回寝宫!”她抱着希月,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如同抱着即将熄灭的烛火,玄色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帝王威压,大步流星地朝着暖香坞外走去!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惶恐退开,让出一条宽阔而冰冷的通道。

“陛下!皇后娘娘脉象极其微弱,心脉受损,急怒攻心,气血逆冲,需……”老太医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

凤倾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抱着希月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灌入敞开的殿门,吹起她玄色的衣袂和希月散落的雪白长发,纠缠在一起,如同生与死的挽歌。

暖香坞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无声地诉说着帝王的怒火和方才的恐怖。匍匐在地的人们依旧不敢起身,冷汗浸透了层层冬衣,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和一种更深的不安。柳如烟的拔舌像是一个信号,一个风暴开启的序幕。

***

帝王寝宫,龙涎香的气息也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希月被安置在宽大而冰冷的龙床上,锦被华衾也无法驱散她身体的寒意。老太医战战兢兢地施针用药,宫女太监捧着热水、药汤、干净的布巾鱼贯而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凤倾凰就站在龙床不远处,负手而立。玄色的身影几乎要融入殿内沉沉的阴影里。她背对着床榻,面朝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只留下一个冷硬如磐石的背影。烛火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却无法照亮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太医的禀报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左肩旧创崩裂,需重新接骨固定……急怒攻心,气脉淤塞……寒毒入腑……需以百年火参吊命……辅以金针渡穴,温养心脉……但……但娘娘根基受损太过,元气大伤,恐……恐日后寿元有损……”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凤倾凰的耳膜。寿元有损……根基受损……元气大伤……这些冰冷的词汇,最终都指向那个蜷缩在锦被中、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身影。

她为她挡过惊马,她为她试过毒酒,她忍受着左臂的剧痛日复一日地抄写佛经……她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月光,安静地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被一个跳梁小丑的污言秽语,生生逼到呕血濒死!

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戾之气在胸腔疯狂冲撞!她猛地转身!

动作带起的劲风瞬间拂灭了床边几盏烛火!殿内光线骤然一暗!

“出去!”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毁灭气息。

太医和宫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殿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昏暗的光线下,凤倾凰一步步走向龙床。脚步无声,却带着沉重的威压。她在床边停下,垂眸,看着锦被中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希月依旧昏迷着,眉心因为痛苦而紧紧蹙起,形成一个微小的褶皱。长睫覆盖下的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唇瓣干裂,残留着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痂。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令人揪心的颤抖。她像一尊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琉璃娃娃,脆弱得让人不敢触碰。

凤倾凰伸出手。那只曾经批阅奏章、执掌生杀、捏碎过葡萄也扼断过舌根的手,此刻却在距离希月脸颊寸许的地方,微微顿住了。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被滚油灼烧般的情绪,从冰冷的胸腔深处翻涌上来。是愤怒?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她分辨不清。她只知道,看到这抹月光如此黯淡,如此濒临熄灭,一股毁灭的冲动就疯狂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希月那只无力垂在锦被外的、缠满绷带的左臂上。厚重的绷带下,隐隐透出血迹,染红了素白的布条。那是为了救她留下的烙印,如今,又因她而崩裂。

指尖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拂开了黏在希月脸颊上的一缕被冷汗浸湿的雪色发丝。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她心底那股毁灭的冲动更加汹涌。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周泰刻意压低了、却依旧带着急促的声音:

“陛下!冷宫急报!柳氏……柳氏在押往寒潭狱途中……被劫走了!看守侍卫……尽数被灭口!手法……干净利落,非寻常贼寇!”

轰——!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寒冰!凤倾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瞬间冻结!翻涌的赤红被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彻底取代!

柳如烟!拔了舌头的废物!居然还有人敢劫?!

而且是在这守卫森严的宫禁之内!在她刚刚当众宣示主权之后!

这已经不是挑衅!

这是宣战!对她帝王尊严最赤裸裸的践踏!对她怀中这抹月光最恶毒的觊觎!

“查!”冰冷的字眼从齿缝间挤出,带着碾碎一切的寒意,“封锁九门!全城戒严!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周泰的声音带着凛然的杀气,迅速远去。

寝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份死寂之下,却涌动着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暗流。

凤倾凰缓缓直起身,目光从希月苍白的脸上移开,投向殿外无边的黑暗。那双凤眸深处,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杀意。

很好。

既然有人想玩火,那她就让这把火,烧得更大些!烧尽这宫闱内外,所有胆敢觊觎、所有妄图伤害的魑魅魍魉!

***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帝都,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氛之中。

九门紧闭,重兵把守,出入盘查严苛到令人发指。身着玄甲、面无表情的禁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不分昼夜地在宫墙内外、大街小巷反复巡弋。周泰亲自坐镇,一道道密令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向帝都的每一个角落。无数身份可疑之人被秘密带走,再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那是权力机器全力开动、碾碎一切障碍时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凤倾凰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了整个朝堂。所有与柳氏、甚至只是与柳如烟有过些许往来的官员,都被以各种雷霆手段清洗、贬谪、下狱。朝堂之上,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提半个与“雪域”、“妖星”相关的字眼。那场暖香坞的血腥拔舌,和紧随其后的冷酷清洗,已经彻底浇灭了所有试探的火苗。

然而,柳如烟的下落,依旧如同石沉大海。那个拔了舌头的女人,连同劫走她的人,仿佛凭空消失在了这巨大的帝都之中。这无声的挑衅,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凤倾凰的心头,让寝殿内的空气一日比一日更加压抑、冰冷。

龙涎香的气息被浓重的药味取代。希月一直昏迷着,气息微弱。老太医几乎是住在了寝殿外间,日夜不休地守着,金针渡穴,汤药不断。凤倾凰没有再离开寝宫一步,所有的朝务都被搬到了寝殿外间的御案上处理。

她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御案之后,批阅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只是那身影,比往日更加冷硬、更加沉默。每一次朱笔落下,都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寒意。偶尔,她会停下笔,目光穿透珠帘,落向内室龙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隔着层层纱幔,只能看到一片沉寂的素白。

希月是在一个深夜里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浮沉。最先感受到的是痛。左肩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直冲脑髓。喉咙干涸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灼烧感。胸口像是压着沉重的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有昏暗的光线和晃动的人影。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充斥在鼻腔。

“……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娘娘醒了!快!温水!”一个压抑着惊喜的、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

很快,一只微凉的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温热的杯沿抵在她干裂的唇边。清冽微甘的水流缓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

她看到的是春桃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她正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喂水。

目光缓缓移动。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沉重压迫感的帝王寝宫。她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左臂被重新固定过,厚重的绷带一直缠到肩颈,稍微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胸口依旧闷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暖香坞那血腥的一幕幕如同破碎的潮水,瞬间涌入脑海!柳如烟那怨毒指控的眼神、那拔舌时的凄厉闷响、那喷涌的鲜血、凤倾凰那冰冷刺骨的“皇后”二字、那将她强行拽入怀中的力道、那撞上冰冷胸膛时撕裂的剧痛、那喷出的滚烫鲜血……还有最后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深处的宣告——

“朕的江山,朕的皇后……容不得他人置喙!”

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被。

“娘娘,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春桃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平稳,但细心听,能察觉一丝极细微的关切。

希月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寝殿外间。隔着垂落的珠帘和厚重的纱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端坐在巨大御案之后的玄色身影。烛火在那身影周围跳跃,勾勒出冰冷而坚硬的轮廓。

她还在。

那个宣告她为“皇后”的帝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恐惧?是茫然?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被强行赋予“所有权”后的……微弱的悸动?不,是荒谬。这剧本彻底乱了。她本该在“祸国妖星”的指控下走向死亡,却成了被帝王当众宣告主权的“皇后”?

“陛下……一直在外间守着。”春桃低声补充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希月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无力思考,只想沉入无边的黑暗。

***

希月的清醒,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并未在寝殿内激起太多波澜,却让那无形的冰封氛围稍稍松动了一丝。

她依旧虚弱得厉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时,也只是安静地躺着,忍受着左肩和心口连绵不绝的剧痛,看着春桃沉默地给她喂药、擦汗、更换伤口的敷料。老太医每日定时进来诊脉、施针,动作小心翼翼,眼神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凤倾凰依旧在外间处理朝务。隔着珠帘,希月能隐约听到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有大臣压低了嗓音的禀报,但更多的时候,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个玄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威压。

两人之间,隔着珠帘,隔着纱幔,隔着那道冰冷的御案,也隔着那道由鲜血、宣告和无法理解的“觉醒”划下的无形鸿沟。

直到这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的、昏黄的光带。殿内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

希月刚被春桃喂下一碗苦涩的药汁,正皱着眉忍受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喉咙里蔓延。左肩的疼痛似乎因为药物的作用稍微缓解了些许,但心口的闷滞感依旧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周泰那刻意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凝重急迫的声音:

“陛下!叛军!西华门!守将……守将是柳氏旧部!他开了宫门!叛军……叛军已经杀进来了!打着……打着‘清君侧,诛妖妃’的旗号!领头的……是柳氏那个被拔了舌头的兄长,柳承恩!还有……还有几个手握兵权的宗室!”

轰——!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寝殿内勉强维持的平静!

“诛妖妃”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希月的耳膜!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因为惊骇和那熟悉的、指向自己的恶意而狂跳起来!牵扯着心口的闷痛瞬间加剧!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锦被!

紧接着,她听到了珠帘被猛地掀开的、清脆而急促的碰撞声!

凤倾凰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裹挟着风暴,瞬间从外间闯入内室!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阴沉得可怕,那双凤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和暴戾气息,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骤降!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龙床上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希月!那眼神,充满了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和一种……被触犯逆鳞后、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占有欲!

“待在这里!一步不准动!”冰冷的命令如同铁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砸下!

话音未落,凤倾凰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再次消失在珠帘之后!只留下一阵冰冷的劲风!

“陛下!叛军凶悍!人数众多!已突破西华门,正朝中宫和……和寝宫方向杀来!请陛下暂避!”周泰急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暂避?”凤倾凰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嘲讽和绝对的掌控,“就凭那些跳梁小丑?传令!封闭内宫所有门户!亲卫营何在?”

“已在殿外集结!”

“随朕——平叛!”那“平叛”二字,裹挟着滔天的杀气和帝王之怒,如同惊雷般炸响!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迅速远去,寝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希月自己因为惊骇和剧痛而无法控制的、急促的喘息声。

诛妖妃……

清君侧……

叛军……

剧本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来!这一次,不再是污言秽语,而是冰冷的刀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全身!她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沿,试图坐起来。不行!不能留在这里!这里是风暴的中心!是叛军首要的目标!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不可!”春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一把按住了她试图起身的肩膀,“您不能动!伤口会崩裂的!”

就在这时——

“杀——!!!”

“清君侧!诛妖妃!”

“凤倾凰昏聩!包庇妖邪!祸乱朝纲!杀!!!”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凄厉的惨叫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由远及近,瞬间冲破了寝殿厚重的宫门,狠狠灌入耳中!那声音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清晰地昭示着叛军推进的速度之快!距离之近!

叛军……已经杀到寝宫附近了!

寝殿外,留守的少量侍卫似乎与叛军发生了激烈的短兵相接!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肉体被撕裂的闷响、濒死的惨嚎……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乐章!沉重的宫门似乎在被猛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保护陛下寝宫!死战不退!”侍卫统领嘶哑的怒吼被淹没在叛军的喊杀声中。

轰——!

一声巨响!寝殿沉重的宫门似乎被巨力撞开了一道缝隙!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夜风瞬间灌入!火光和刀光在门缝外疯狂闪烁!

“妖妃就在里面!杀了她!清君侧!”一个狰狞的、充满了杀意的吼声在门外响起!

希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身体因为剧痛和惊骇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迫近!

春桃猛地转身,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抄起旁边花架上一个沉重的青铜烛台!她死死挡在龙床前,面对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宫门,眼神冰冷决绝,如同护崽的母兽!

“娘娘!躲到后面去!”春桃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决绝。

然而,希月没有动。

在极致的恐惧和死亡的压迫下,一股被压抑了太久、源自无数次轮回中不甘被践踏、不甘被操控的微弱的反抗之火,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在她冰冷的眼底猛地燃起!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一次次被污蔑?被伤害?被当作祸水?被推上祭坛?!!

就算要死!就算这该死的剧本要她死!她也绝不要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引颈就戮!死在这张冰冷的龙床上!

她的目光猛地扫过凤倾凰方才闯入时带动的气流拂开的一角明黄——那是龙床一侧,一座巨大的、描绘着九龙腾云图案的紫檀木屏风!屏风后面,似乎挂着一件……玄色绣金的龙袍?

不!不是龙袍!那是一件……玄色的、式样简洁却带着凛然杀气的……软甲?!

希月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和那股微弱的反抗意志驱使着她!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左肩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但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左臂骨头再次错位的轻微咔嚓声!

“娘娘!”春桃惊骇回头。

希月没有理会!她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拖动着如同灌了铅、剧痛难忍的身体,朝着那座巨大的屏风,一寸寸、极其艰难地爬去!长发散乱地铺在地上,如同濒死的蝶翼。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在地上拖出一道湿痕。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她眼底那簇微弱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疯狂!

终于!她爬到了屏风之后!

果然!屏风后面挂着的,不是龙袍,而是一件玄色绣金、质地轻薄却隐隐泛着金属寒光的贴身软甲!旁边还有一把样式古朴、剑鞘漆黑的连鞘长剑!

希月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她靠着冰冷的屏风支撑起身体,右手颤抖着,伸向那把长剑!

剑很沉。冰冷的剑鞘入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杀伐之气。

她拔不出来。她根本没有力气拔出这把明显为凤倾凰量身打造的长剑。

但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梳妆台上!那里,有一支她昏迷前,春桃为她绾发时随手取下搁置的、通体由坚硬寒玉打磨而成的长簪!簪头尖锐如针!

希月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那支冰冷的玉簪!尖锐的簪头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武器的冰冷触感!

她攥紧了玉簪!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死死抵着冰冷的屏风,右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左肩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但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唇角滑落,染红了素白的衣襟!她抬起眼,那双因为剧痛和恐惧而蒙着水汽的桃花眼,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死死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不断被撞击的寝殿大门!

一步!

只要那些叛军冲进来!

她就用这支簪!用尽最后的力气!刺出去!

哪怕只能刺中一个!

哪怕只是徒劳!

她也要溅他们一脸血!

告诉他们——

她阿月娜·希月!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

“砰——!!!”

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

沉重的宫门终于被彻底撞开!碎裂的木屑飞溅!

冰冷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夜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满了整个寝殿!吹灭了殿内残存的几盏烛火!光线骤然昏暗!

火光!无数火把跳跃的光芒,瞬间将门外厮杀的惨烈景象投射进来!

叛军狰狞扭曲的脸!染血的刀锋!倒下的侍卫!飞溅的鲜血!

“妖妃就在里面!杀——!!!”

几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叛军士兵,踏着同伴和侍卫的尸体,挥舞着滴血的钢刀,带着浓烈的杀意和贪婪,嘶吼着冲破了殿门最后的防线,朝着内室、朝着屏风的方向,猛扑而来!

他们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瞬间锁定了屏风后那个靠着屏风、长发散乱、脸色惨白如鬼、嘴角溢血、手中却紧攥着一支玉簪、眼神绝望而疯狂的身影!

“受死吧!妖女!”当先一名叛军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刀锋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死亡光泽!挟带着凌厉的劲风,朝着希月当头劈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冰冷、凌厉、快如闪电的破空之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撕裂了混乱的空气!从寝殿大开的门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无比地贯入!

“噗嗤!”

利器洞穿血肉的闷响!

那名高举钢刀的叛军士兵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一截冰冷、染血的剑尖,正透体而出!剑尖之上,一滴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

轰!

他的尸体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血尘!露出了他身后,那道如同修罗降世般的身影!

玄色的软甲紧裹着修长矫健的身躯,在门外混乱跳跃的火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乌黑的长发在激烈的动作中散落几缕,沾染着点点猩红,狂野地贴在颊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冰寒!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倒映着满殿的血光,冰冷、暴戾,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毁灭杀意!她的右手,正缓缓从倒毙叛军的后心抽出那柄样式古朴、通体漆黑、此刻却染满鲜血的长剑——龙鳞!

剑身轻颤,发出一声低沉嗜血的嗡鸣!血珠顺着剑尖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

凤倾凰!

她回来了!

如同浴血归来的杀神!

剩下的几个冲进来的叛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鬼神般的杀戮震慑得魂飞魄散!他们惊恐地看着地上同伴瞬间毙命的尸体,看着门口那道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玄甲身影,看着那柄滴血的漆黑长剑……

“凤……凤倾凰?!”有人惊恐地失声叫道。

凤倾凰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秒。她的视线,如同穿透了混乱的光影,瞬间锁定了屏风之后——

那个靠着冰冷屏风、长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染血、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攥着一支玉簪,用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桃花眼,死死盯着门口方向的单薄身影!

希月的目光,也穿透了混乱和血腥,与那双冰冷、暴戾、翻涌着毁灭杀意的凤眸,猝然相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凤倾凰清晰地看到了希月眼底那抹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看到了她紧攥玉簪、指节发白的右手!看到了她嘴角刺目的血迹!看到了她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更看到了……她身后,那扇描绘着九龙腾云的巨大屏风!以及屏风上悬挂的……属于她的玄甲和佩剑!

她竟然……爬到了这里?!

她竟然……想用一支玉簪反抗?!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凤倾凰冰封的心湖下轰然爆发!是暴怒!是被彻底触犯逆鳞的狂躁!是看到自己所有物被觊觎、被伤害、甚至试图自我毁灭时升腾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占有欲!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抹绝望的疯狂所深深刺痛的……悸动?

“找死!”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凤倾凰动了!

她的身影快如鬼魅!手中的龙鳞剑化作一道吞噬光线的黑色闪电!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杀戮!

“噗!”“噗!”“噗!”

剑光闪过!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麦草!剩下的几个叛军士兵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脖颈一凉,视野便瞬间天旋地转!几颗头颅伴随着喷涌而出的滚烫血泉,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僵立片刻,才轰然倒下!

鲜血如同泼墨,瞬间染红了寝殿入口处大片光洁的金砖!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疯狂弥漫!

凤倾凰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已经穿过喷溅的血雾,踏着叛军的尸体,冲到了屏风之前!她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在希月身上!

希月被这瞬间爆发的、血腥残酷到极致的杀戮彻底震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脱力而剧烈地颤抖着!攥着玉簪的手腕被一只冰冷、带着血腥味和强大力量的手猛地攫住!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呃啊!”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手中的玉簪再也握不住,“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凤倾凰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她猛地俯身!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道,穿过希月的膝弯!

后背再次重重撞进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和龙涎香气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希月眼前发黑!左肩处传来骨头彻底错位的、清晰的咔嚓声!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唔……”她闷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凤倾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切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狂暴!她抱着希月,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战利品,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门外依旧混乱的战场!扫过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扫过浴血奋战的侍卫!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裹挟着滔天的帝王之怒和冰冷的杀意,清晰地响彻在血腥弥漫的寝殿上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也砸在意识模糊的希月灵魂深处!

“朕的皇后——”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宣告世界法则般的重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扭曲的占有欲:

“朕自己教!”

话音未落,凤倾凰抱着怀中彻底失去意识的希月,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修罗,抱着他的战利品,大步流星地踏过满地的血泊和尸体,朝着寝殿深处、那弥漫着氤氲热气的方向——帝王专用的浴池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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