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发晶
索托城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空气里弥漫着喧嚣的市井气息、食物的香气和牲口粪便混合的、属于大城的独特味道。宽阔的石板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粼粼。两侧店铺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冲击着琉璃的感官。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唐三身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几乎遮到小腿的淡蓝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阴影完全笼罩了她那张过于精致、容易引来不必要侧目的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柔美的下巴和几缕不听话滑出的乌黑发丝。
“三哥，为什么要穿这个呀？”琉璃的声音闷闷地从兜帽下传来，带着一丝不解。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宽大袖口，布料柔软顺滑，触感其实不错，但遮住视线让她有些不习惯。
唐三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街边几个眼神明显带着垂涎和探究的魂师，温润的蓝眸深处闪过一丝冷意。他不动声色地靠近琉璃半步，将她护在自己身影的笼罩范围内，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城里人多眼杂，这样安全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颜色很衬你。”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琉璃心湖，漾开一圈涟漪。她藏在兜帽阴影里的小脸微微发烫，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纠结斗篷的问题，乖乖地抓紧了他的衣袖一角。
小舞则像只放出笼子的小鸟，在两人身边蹦蹦跳跳，长长的蝎子辫活泼地甩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发出惊叹：“哇！小三你看那个糖人！好大！琉璃妹妹，那边有卖好看的头花！”
三人随着人流前行。忽然，唐三的脚步在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店铺前停了下来。店铺门面狭小，木质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写着“杂货铺”三个字，字迹都模糊了。橱窗里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稀奇古怪的杂物，从生锈的刀剑到断裂的魂导器零件，应有尽有。
唐三的目光锐利地穿透布满灰尘的橱窗，精准地锁定在一块人头大小、通体乌黑、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矿石上。那矿石表面坑坑洼洼，但在唐三紫极魔瞳的细微观察下，能清晰地看到矿石内部，蕴藏着无数道极其细密、闪烁着微弱金光的丝线！
发晶！而且是极为罕见的板晶发金！
唐三的心跳瞬间加速！这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顶级暗器材料！
“进去看看。”唐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率先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店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昏暗杂乱，各种物品堆积如山，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戴着水晶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摇椅上打盹，眼镜滑到了鼻尖。正是弗兰德。
唐三径直走向那块乌黑的板晶，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一堆杂物中搬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老板，这个怎么卖？”唐三的声音尽量平静。
弗兰德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那块黑疙瘩，又瞥了一眼唐三和他身后两个裹在斗篷里的模糊身影（琉璃被他挡在身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金魂币？”唐三试探着问，心里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两百？”弗兰德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慢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一千。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一千？！”小舞瞬间炸毛了！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兜帽，粉嫩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指着那块黑漆漆的矿石，“你这黑心老板！抢钱啊！就这么块破石头你要一千金魂币？！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吗？！” 她气得小胸脯起伏不定，长长的蝎子辫都差点竖起来。
琉璃也被这离谱的价格惊到了，下意识地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小舞的衣袖，小声劝道：“小舞姐……别生气……” 虽然她也觉得一千金魂币简直不可思议。
唐三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弗兰德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猛地定格在唐三腰间那条不起眼的黑色腰带上——二十四桥明月夜！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刺唐三：“小子，你这腰带……从哪儿来的？”
唐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家师所赠。”
“家师？”弗兰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你老师……是不是姓玉？是不是叫玉小刚？！”
唐三瞳孔微缩，心中翻起巨浪！这人竟然认识老师？他沉声道：“正是家师。前辈认识我老师？”
“哈哈！哈哈哈！” 弗兰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有追忆往昔的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何止认识！那个理论无敌、走路都能撞树上的家伙！你是他的弟子？好！好得很！”
他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动作快得不像刚才那个懒洋洋的老板。他一把抓起柜台上的那块人头大小的板晶发金，看也不看，直接塞到了唐三怀里！
“拿着！送你了！” 弗兰德大手一挥，语气豪迈。
“送……送我？” 这下连唐三都愣住了。一千金魂币的东西，说送就送？
“对！送你了！” 弗兰德拍着唐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唐三都晃了晃，“看在你那倒霉老师的份上！告诉他，他欠我的人情又多了一个！” 他凑近唐三，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压低了声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小家伙。”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唐三和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小舞，又懒洋洋地躺回了他的摇椅，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唐三抱着沉甸甸的板晶发金，心中念头飞转。这人认识老师，态度如此古怪，还说出“很快会再见面”……难道……？
“小三？这……” 小舞看着那块价值“一千金魂币”的石头就这么到了唐三手里，还有点懵。
唐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疑。他看了一眼怀里珍贵的发晶，又看了看摇椅上仿佛睡着的弗兰德。虽然对方说送，但他并不想平白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尤其对方还认识老师。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琉璃。
琉璃虽然被斗篷遮着大半张脸，但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却仿佛能理解唐三的犹豫。她没有任何迟疑，小手伸进宽大的斗篷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绣着简单花纹的素色小钱袋。她踮起脚尖，努力把钱袋递到唐三面前，声音轻轻软软：“三哥，钱。”
那乖巧又带着全副信任的模样，让唐三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他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是他们三人省吃俭用攒下的一部分。
唐三走到柜台前，将那个素色钱袋轻轻放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里面是一百枚金魂币，虽然远不够一千，但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他没有说话，对着摇椅上的弗兰德微微颔首，然后一手抱着板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琉璃藏在斗篷下的小手。
“走吧。”
三人转身，走出了这家古怪的杂货铺。午后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驱散了店内的霉味和阴凉。身后，摇椅上的弗兰德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透过水晶镜片，看着那三个消失在街角的年轻背影，尤其是那个穿着淡蓝斗篷、被唐三牢牢护在身边的纤细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玉小刚啊玉小刚……你这个弟子，有点意思……身边的小丫头，更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摇椅扶手，眼中精光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