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三人相处
诺丁初级魂师学院的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新墨与阳光的味道。巨大的玻璃窗将秋日澄澈的光线慷慨地泼洒进宽敞的教室，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崭新的课桌椅散发着好闻的木香，整齐排列。讲台上，一位面容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教师正用刻板平直的音调，讲述着斗罗大陆的疆域分布和武魂殿的基本架构。
唐三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温润的蓝眸专注地凝视着讲台，修长的手指偶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几个关键点，字迹工整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魂师世界的知识，如同干涸的沙地渴望甘霖，他一丝一毫都不愿错过。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分出了一缕，牢牢牵系在身旁。
琉璃也努力学着唐三的样子，挺直小小的背脊。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发顶那圈琉璃花环依旧光华内敛，如同最精致的装饰。她摊开崭新的笔记本，握着笔的小手白皙纤细。可那严肃教师口中吐出的“星罗帝国”、“天斗帝国”、“武魂分殿”之类的名词，如同飘飞的柳絮，在她初生懵懂的思绪里打着旋儿，怎么也抓不住实质。
她努力想听懂，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粉嫩的唇瓣无意识地抿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一会儿看看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一会儿又偷偷瞄向旁边唐三工整的笔记，眼神里充满了茫然的困惑。终于，她放弃了徒劳的追赶，目光悄悄地、完全地偏移，落在了唐三线条清晰的侧脸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挺直的鼻梁和专注的眉眼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晕。他认真听讲的样子，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无法撼动他内心的磐石。琉璃看着看着，眼底那点茫然渐渐被一种纯粹的、近乎依恋的暖意取代。只要看着三哥，心里就莫名地安定下来，好像那些听不懂的名词也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一根细嫩的、带着粉红指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伸过来，带着点恶作剧的调皮，在琉璃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快速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吐着舌头的小鬼脸。
琉璃吓了一跳，乌黑的眼眸倏地睁圆，像受惊的小鹿。她顺着那手指看去，正对上小舞趴在桌子上、侧过脸来对她挤眉弄眼的狡黠笑容。小舞朝讲台的方向努努嘴，做了个夸张的、被无聊折磨得要昏过去的表情，又指指窗外自由飞翔的小鸟，暗示着逃跑计划。
琉璃看着小舞生动的鬼脸，又看看旁边依旧沉浸在知识海洋里、对她们的小动作浑然不觉的唐三，再瞧瞧自己一片空白的笔记本……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被逗乐的轻松感和一点点“同流合污”的刺激感，悄悄在她心底滋生。她忍不住抬起小手，轻轻捂住了嘴，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努力憋住那快要溢出来的、清泠如碎玉的笑声。乌黑的大眼睛里，终于盈满了真实的、亮晶晶的笑意，像揉碎了阳光的星子。
小舞见她笑了，更得意了，无声地用口型说着：“下课出去玩！” 琉璃看了看唐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小舞那阳光般灼热的感染力，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
午休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长条的木制餐桌上，唐三、琉璃和小舞占据了一角。
“唔…烫烫烫！”小舞毫无形象地对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呼呼吹气，一边还不忘口齿不清地抱怨，“上午那老学究，讲得我头都大了！比我以前在森林里追兔子还累！”
唐三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了一筷子给小舞：“慢点吃。老师讲的都是基础，很重要。”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小舞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乖乖把青菜塞进嘴里，又立刻被肉包吸引，“琉璃妹妹，快尝尝这个！超好吃！”她热情地把自己咬了一口的肉包递到琉璃面前。
琉璃看着眼前油汪汪、被小舞啃出个豁口的肉包，又看看小舞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小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她不太习惯吃别人咬过的东西，但又不想辜负小舞的好意。就在她犹豫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稳定的手伸了过来，将她面前那碗刚打好的、冒着滚烫热气的蛋花汤轻轻移开。
“小心烫。”唐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而自然。他拿过琉璃的小碗，用勺子耐心地将热汤搅动，让滚烫的热气散开。动作细致，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呵护。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薄茧，在搅动时，似乎不经意地拂过碗沿，带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温润玉色光泽——玄玉手悄然运转，驱散了碗壁的灼热。
琉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手，看着那碗原本烫得无法下口的汤在他手中变得温凉适口。一种被妥帖照顾的暖意，如同温热的溪流，静静淌过心田。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度刚刚好的蛋花汤，微垂的眼睫下，粉色的唇瓣弯起一个满足又安心的弧度。
“喂！唐三！”小舞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指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胡萝卜丁，“你不能只偏心琉璃妹妹！我的胡萝卜怎么办！帮我吃掉！”
唐三瞥了一眼那堆刺眼的橙黄色，眉头都没动一下：“自己吃，不许挑食。”
“哼！重色轻友！”小舞气鼓鼓地嘟囔，认命地开始和胡萝卜丁战斗。
琉璃听着小舞的抱怨和唐三平静的反驳，看着小舞鼓起的脸颊和唐三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纵容笑意，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快乐”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土的新芽，在她小小的胸腔里欢快地生长、蔓延。原来，人类的世界里，除了森林的恐惧和冰冷铠甲的追杀，还有这样热闹的食堂，有香喷喷的肉包，有温暖适口的汤，有活泼的小舞姐，还有……永远会移开那碗热汤的三哥。
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平凡又温暖的日常彻底填满了。发顶那圈一直沉寂的琉璃花环，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七彩的光晕，如同她此刻满溢而出的、纯粹的欢欣，随即又迅速收敛，沉入更深的隐匿。
下午的课程是武魂基础认知和简单的冥想引导。当悠扬的下课钟声终于敲响，宣告着一天的学业结束时，夕阳的金辉已经将诺丁学院的建筑染上了温暖的橘红。
“终于解放啦！”小舞欢呼一声，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雀鸟，第一个冲出教室，长长的蝎子辫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琉璃妹妹！走！我们去操场那边玩！听说那边有片小树林，可漂亮了！”
琉璃收拾好自己的小布包，习惯性地看向唐三。唐三已经背好了他的小包袱，对她伸出手：“走吧。”
琉璃自然而然地伸出小手，放进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很多，稳稳地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心感。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融入放学的喧闹人流。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铺满落叶的石板小径上交叠。晚风带着初秋的微凉，拂过琉璃额前的碎发。她安静地走在唐三身侧，小手被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周围是喧闹奔跑的同学，远处传来小舞呼唤她们的声音，但这方寸之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只剩下掌心的温度和身边人沉稳的呼吸。
一种奇异的、甜丝丝的感觉，如同蜜糖在心尖化开。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唐三被夕阳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线条。他正目视前方，神情平静，但琉璃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似乎比平时更紧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护。
“三哥。”琉璃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清泠，像风铃在晚风中摇曳。
“嗯？”唐三低头看她，温润的蓝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琉璃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如同盛满了整个黄昏的暖意，纯粹而依赖。她将被他握着的小手，更紧地、更依赖地回握了一下。
唐三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他眼底那片温润的湖泊里，漾开了更深的笑意，如同投入了星子，璀璨而温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更紧地、回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柔软的手。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融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温暖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