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琉璃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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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挪移，暖意融融地包裹着小屋。琉璃蜷在墙角的阳光里，小小的身体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她专注地看着唐三——他不知何时放下了小锤和铁片，又坐回矮凳，手里拿着几根柔韧的草茎，手指翻飞，似乎在编织着什么。那动作灵巧而专注，让她看得入了迷。头顶的琉璃花环光华流转，七彩光晕柔和地铺洒在她脚边，像一小片流动的梦境。
角落里，那粗重而悠长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
琉璃起初并未察觉，直到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视线感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那视线不同于唐三温和好奇的目光，也不同于老杰克慈祥的打量，更不同于武魂殿武士冰冷的贪婪。它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剥开表象，直视本质，带着一种浓重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和痛苦的审视。
琉璃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冰冷的毒蛇盯上，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惊惧，直直地撞向视线的来源——
是唐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没有坐起来，依旧半倚在那张破旧的躺椅上，深陷在角落的阴影里。浓密的胡茬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此刻完全睁开的眼睛。没有了平日的浑浊和漠然，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难以置信、一种深沉的、仿佛看到故影重现般的恍惚，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了然？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琉璃，目光尤其在她头顶那悬浮流转的七彩花环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那光芒都看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琉璃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就想像之前那样缩回墙角，将自己藏起来！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头顶的琉璃花环光华瞬间变得急促而不稳，七彩流光疯狂地跳跃闪烁，如同她濒临崩溃的心绪！
就在这时，坐在矮凳上的唐三也察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父亲，温润的蓝眸瞬间锐利起来，带着一丝警惕和不解。他几乎就要起身再次挡在琉璃身前。
然而，就在唐三有所动作之前，阴影里的唐昊却先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抬起了一只布满老茧和灼痕的大手。那只手骨节粗大，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此刻却只是对着琉璃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了勾食指。
动作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察。但配合着他那双穿透性的、牢牢锁住琉璃的目光，意图却清晰无比——过来。
琉璃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风中最后一片落叶。恐惧如同实质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过去？到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一眼就能看穿她秘密的男人身边去？不！绝对不要！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充满无助和求救地看向唐三。
唐三也看到了父亲的手势，眉头紧紧蹙起。他看向琉璃，看到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抗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那双温润的蓝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安抚、鼓励，还有一种无声的支撑：别怕，有我在。
就是这无声的、坚定的目光，像一道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暖流，注入了琉璃被恐惧冰封的心湖。唐三的存在，让她鼓起了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勇气。
她死死咬着下唇，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墙角的地铺上挪了下来。赤着的小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唐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只敢盯着自己不断颤抖的脚尖，朝着那个散发着巨大压迫感的阴影角落，极其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
头顶的花环光华随着她的靠近变得愈发紊乱，七彩光芒如同紊乱的电流般疯狂闪烁、碰撞，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暴露无遗。
短短几步的距离，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她停在了距离那张破旧躺椅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小小的身体抖得几乎站不稳，垂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褂的下摆，指节用力到泛白。她不敢抬头，只能感觉到那道沉重如山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头顶。
角落里一片死寂。只有琉璃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花环光芒紊乱闪烁的细微嗡鸣。
唐昊依旧半倚着，没有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恐惧而抖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看着她头顶那疯狂闪烁、几乎要失控的七彩光晕。那光芒…太显眼了。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会引来致命的麻烦。他浑浊的眼底深处，那抹了然之色更深了，仿佛透过这光芒，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良久，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酒气和铁锈般粗粝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光…太亮了。” 唐昊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琉璃说的。他的目光依旧钉在那七彩花环上，“收…收起来。”
收…收起来？
琉璃猛地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不解！收起来？怎么收？这花环…这光芒…是她的一部分！从她睁开眼睛、有了意识的那一刻起，它就在那里！就像她的手，她的脚一样自然！它随着她的心跳呼吸而流转，随着她的情绪而明灭。收起来？这怎么可能？！
她完全懵了。巨大的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要求冲击得更加混乱。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阴影里的唐昊，又下意识地、求助般地看向几步之外、同样面露凝重和担忧的唐三。她该怎么办？
唐昊似乎看出了她巨大的茫然和恐惧。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回忆，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怜悯？他那只抬起的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做了一个向内“收拢”的手势。动作很僵硬，带着一种久未使用的生涩感。
“像这样…”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少了一丝命令，多了一丝…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引导，“想…让它…回去。藏好。”
回去？藏好？
琉璃呆呆地看着唐昊那只做着生涩“收拢”手势的大手。那手势笨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指引。她混乱的意识里，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一丝感觉——不是让花环消失，而是…让它“回去”？回到哪里去？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间，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藏起来”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想再被那可怕的目光盯着！不想再因为这光芒而暴露！她要藏起来！
“回去…藏好…” 她在心里无声地、急切地呐喊着，将所有意念都集中在那悬浮在头顶的、如同自己生命延伸般的光环上。
就在她意念集中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疯狂闪烁、紊乱不堪的七彩光华，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了一下！光芒骤然黯淡了许多！七彩的光晕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约束着，向花环中心的位置压缩、凝聚！
琉璃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牵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她的意念，被强行拉回她的身体内部！那感觉很陌生，带着一丝微微的眩晕和吃力感。
“唔…”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闷哼，小脸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过程对她而言，如同初次学习控制自己的手脚般艰难。
但效果是显著的！
她头顶悬浮的琉璃花环，那原本耀眼夺目、流光溢彩的七彩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光芒迅速内敛、收缩！几息之间，那梦幻般的七彩光晕竟然真的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如同最上等琉璃雕琢而成的、晶莹剔透但光华内蕴的实体花环，静静地悬浮在她墨色的发顶。虽然依旧精致非凡，却不再有那种引人注目的、非人的能量光华逸散出来！
成功了！
琉璃猛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顶——花环还在，触感温润如玉，但那种向外辐射的光芒，真的不见了！她真的把它…“藏起来”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瞬间淹没了她！虽然身体因为刚才的意念集中而有些虚弱，但那种被看穿、被暴露的恐惧感，随着光芒的收敛而大大减轻了！她忍不住看向唐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残留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更有一种对刚才那“神奇”指引的懵懂敬畏。
角落里的唐昊，看着琉璃头顶那光华尽敛、只剩下实体的琉璃花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似乎终于沉淀了下去。他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没有再看琉璃，也没有看唐三，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将魁梧的身体更深地陷进阴影和破旧的躺椅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粗重的呼吸声再次响起，带着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
琉璃怔怔地站在原地，小手还无意识地摸着头上那变得“普通”的花环。她转过头，看向唐三。
唐三也正看着她，温润的蓝眸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和探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做得好。
琉璃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下来，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然浮现在她的唇角。虽然角落里那个男人依旧让她感到不安，但此刻，她能控制自己的光芒了！她…好像不那么害怕了？至少，她有了一个“藏起来”的方法。她攥了攥小拳头，感觉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坚定地生长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