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隐藏的秘密
黑暗。冰冷。金属碰撞的刺耳锐响。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那双穿透林间阴影、带着贪婪和毁灭气息的冰冷眼睛!
“呜……”
细碎的呜咽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琉璃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依旧残留着刚才那灭顶恐惧带来的余颤。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左臂伤口细微的刺痛。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高大男人带来的、比星斗森林里那些铠甲武士更恐怖的气息。
那种气息……冰冷,沉重,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竭力隐藏的秘密——她不是人,她是魂兽,是那些人类追杀的猎物!
绝望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这里…也不安全吗?刚逃离了森林的杀戮,以为找到了一处可以喘息的温暖角落,却又撞上了更可怕的深渊?那个男人…唐三的父亲…他知道了?他会像那些人一样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和那片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暗之间。
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深蓝色的粗布衣衫,沾着草药的淡淡清香。
是唐三。
他没有试图强行拉开她紧抱自己的手臂,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他只是稳稳地、像一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墙,隔绝了她看向那个角落的视线。那瞬间,他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坚实的力量感,硬生生在她和那冰冷的恐惧之间,撑开了一小片安全的区域。
“别怕!”
他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异常清晰,像穿透浓雾的晨钟。他说那个可怕的男人是他的父亲,喝醉了,睡着了,不会再过来。
琉璃埋在膝盖上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字。那声音里的笃定,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她颤抖的身体似乎…停顿了一瞬?那淹没她的恐惧浪潮,仿佛被这道声音,被这堵挡在身前的“墙”,稍稍阻挡了一下。
他…真的能挡住吗?
琉璃不敢确定。但本能告诉她,靠近这道身影,靠近这个声音的来源,似乎比缩在黑暗的角落更安全一点点。
她依旧不敢抬头,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她感觉到挡在身前的“墙”微微前倾了些,那个温和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我…我会在这儿。”
“在这儿”……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沉甸甸地落进她惊惶的心湖。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虽然渺小,却是唯一的依靠。
然后,一点温热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她因抽泣而耸动的肩膀上。
是唐三的手。
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搭着。但那掌心的温热,透过粗布衣衫传递过来,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真实地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琉璃的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瞬。属于顶级魂兽的警惕让她对任何触碰都充满防备。但这温热…这温热和昨天背她回来时感受到的一样,和帮她处理伤口时一样,和笨拙地抱着她安抚时一样…没有危险的气息,只有一种让她想要靠近的、安心的暖意。
紧绷的神经,在这持续的、无声的温热传递中,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下来。那如同警报般疯狂闪烁的七彩光华,也终于渐渐平复,恢复了柔和而规律的脉动,如同她逐渐找回节奏的心跳。
抽泣声终于停息。只剩下疲惫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虚脱的细弱呼吸。
恐惧的阴影还在心底盘踞,像一头蛰伏的凶兽,但至少,它暂时被挡在了外面。被眼前这道身影挡着。
琉璃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深蓝色的短发,沾着一点灰尘。温润的蓝色眼眸正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探究和审视,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想要她安心的努力。那眼神清澈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能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就是这双眼睛…在暴雨泥泞中,对她伸出了手。
就是这双眼睛…在黑暗恐惧中,挡在了她身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残留的恐惧和强烈的依赖,在她初生的心湖里翻腾。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从紧抱的膝盖上松开,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向前伸出。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
最终,轻轻地、怯生生地,揪住了唐三胸前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
攥紧。
仿佛那是连接着安全世界的唯一绳索,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唐三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被她揪住的衣襟,又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他覆盖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拢,传递回一个更明确的、带着力量的回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温润的蓝眸,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在。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角落里传来一声酒囊滚落的闷响。琉璃小小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攥着衣襟的小手收得更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埋下头,没有再被那恐惧彻底吞噬。她只是更紧地依靠着挡在身前的这道身影,汲取着那份让她心安的温热和力量。
她依旧害怕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害怕未知的一切。
但此刻,她更清晰地感觉到,只要攥紧这片衣角,只要靠近这道身影,这片小小的、被阳光照亮的角落,就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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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阳光的偏移中缓慢流淌。角落里,唐昊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均匀,带着酒意沉沉睡去的气息弥漫开来。那股冰冷的压迫感似乎也随着他的沉睡而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琉璃攥着唐三衣襟的小手,终于不再那么用力,指节也放松了些许。紧绷的身体在持续的安全感和暖意中,彻底软了下来。她依旧蜷缩在墙角,但不再是那种绝望的防御姿态,而是带着一种疲惫后的放松,小小的身体靠着墙壁,也靠着挡在她身前的唐三。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褂散发着皂角的清香。头顶的琉璃花环光华流转,七彩光晕柔和而稳定,映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
唐三见她情绪平复,这才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他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只是稍微挪开了挡在身前的身体,让她能看到更多屋内的情况。他指了指地上那截之前被她掉落的小木棍,声音放得极轻:“这个,还要吗?”
琉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乌黑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水汽,但惊惧已退去大半。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唐三捡起小木棍,递到她手里。冰凉光滑的木棍触感让她指尖微微蜷缩,但很快便握紧了。她把玩着木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小屋的另一侧——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砧,旁边散落着各种锤子和铁钳,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和炭火气息。那是唐昊工作的区域,也是刚才那个恐怖气息的来源。
唐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本能的忌惮。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矮凳上,拿起之前整理到一半的草药,继续分拣。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手指灵巧地拨弄着那些晒干的草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单调而规律的声音,像一种安神的咒语,在寂静的小屋里流淌。琉璃的目光渐渐被唐三的动作吸引。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温润蓝眸里映出的草药光影,看着他手指翻飞间透出的沉稳。那份专注和平静,像无形的暖流,一点点抚平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安的涟漪。
她不再看那个角落,只是专注地看着唐三,看着那些在他指尖跳跃的干草叶子。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依偎着墙壁,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收起所有尖刺的小兽。
过了一会儿,唐三放下手中的草药。他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的铁砧旁。他没有去碰那些沉重的铁锤,而是拿起一把小巧的、用来敲打小件物品的手锤和一块半成型的铁片。他看了一眼琉璃,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便开始了极其轻微的敲打。
叮…叮叮…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小屋里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火星偶尔随着敲击溅起一点微弱的亮光,又迅速熄灭在空气中。
琉璃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了过去。她看着那把小锤在唐三手中灵巧地起落,看着那块黑乎乎的铁片在敲击下一点点改变形状。那声音不像森林里野兽的嘶吼,也不像金属铠甲碰撞的冰冷锐响,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一种…创造的感觉?她不太懂,只是觉得这声音并不让人害怕,反而和唐三整理草药时的沙沙声一样,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稳定感。
她看得有些入神,攥着衣襟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如同初生的幼兽第一次窥见世界的奇妙。那眼神里,恐惧的阴霾似乎被这专注的观察暂时驱散,只剩下对眼前景象最本真的探求。
唐三一边专注地敲打着铁片,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琉璃。看到她眼中那纯粹的、被新奇事物吸引的好奇光芒,看到她不再紧绷的身体,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微小的弧度。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没有靠近她。只是让那叮叮的敲击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守护着小屋内这片来之不易的、被阳光和专注共同编织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