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用阳寿当赌注，和儿子打了个生死局

夜昭冷峻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唐的笑话：“若我做不到呢？”

林小满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双曾盛满慈爱与绝望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如刀刻：“我就当着你的面，自焚母火——那是你降生时我以魂魄为引点燃的命火。没了它，你不只是失去母亲，更是斩断了你体内冥火与人情的最后一丝牵连！”

话音落下，空气中竟泛起一圈微弱的赤色涟漪，仿佛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被唤醒。

夜昭眼底的讥讽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惊怒。

他没想到，这个他一直视作脆弱、需要他来“养”的女人，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设下如此恶毒的赌局。

这赌局无关胜负，只关乎他的心。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周身的黑雾翻涌着，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平。

冥守们应声上前，手中两条玄铁铸就的“封灵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光泽，链身刻满符文，触之如寒冰刺骨，隐隐传来魂魄哀鸣的低语。

当第一缕阴风再次掠过石柱，已是第二夜。

无火禁地是冥界最死寂的角落，这里没有任何形式的火焰，连一丝魂火都无法燃起。

夜昭被锁在禁地中央的石柱上，封灵链深深嵌入他的腕骨，压制着他体内那股与生俱来、奔腾不息的冥火。

痛苦来得比他预想中更为猛烈。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抽离感，仿佛有人正用钝刀一寸寸剥离他的骨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喉咙干裂，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冥火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夜烬残念赖以生存的温床。

此刻被强行压制，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额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石壁渗出的寒气透过衣料刺入肌肤，像无数细针扎进骨髓。

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滑落，在地面凝成暗红的斑点。

他想咆哮，想撕碎这可笑的禁锢，想让那个女人看看，逼疯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可他不能。

赌约的第一条，便是“不碰冥火”。

石室内，只有锁链偶尔的轻响和压抑的喘息。

而在门外，一缕微弱的热气正从粗陶碗中升起，在阴冷的空气中扭曲成丝。

林小满蹲下身，将碗轻轻推入石缝——就像二十年前，她把药汁一勺一勺送进那个发着高烧的孩子口中。

碗里是阴泉水泡开的野菜，寡淡无味，却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香，那是她特意用指尖引燃一缕魂火慢煨出的温度。

“你小时候高烧不退，神智不清，也是这样浑身发抖。”她的声音透过石缝，轻得像一阵风，“我就是这样，一勺一勺，喂你喝了七天。”

里面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林小满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一只骨节分明、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从石缝下伸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那只粗陶碗，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汤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着一丝苦涩与微甜，暂时抚平了一丝灵魂的灼痛，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暖意——那暖意从胃里升起，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冰封的胸腔中轻轻跳动。

汤碗第三次出现在石缝前时，林小满的手已经冻得发紫。

幽冥阁的残党并未放弃。

子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禁地外围，带来了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是幽冥阁曾经的副阁主，夜琉璃的画像。

画中女子眉眼温柔，嘴角含笑，但她的题字却字字诛心：“主上，您才是真正的冥帝。斩断尘缘，重开神门，我等愿为您燃尽最后一缕魂火。”

夜昭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呼吸陡然粗重。

夜琉璃，那个在他最迷茫时，告诉他“您生而为神”的女人。

她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在他耳边回响，带着蛊惑的甜腻。

体内的冥火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开始疯狂地冲击封灵链的压制。

一缕缕黑雾自他指尖溢出，带着硫磺与焦骨的气息，眼看就要凝聚成形。

杀戮的欲望，君临天下的野心，在这一刻被催发到极致。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忽然从门外传来。

“你说过，往后换你养我。”

是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

夜昭猛地转头，透过石缝，他看到林小满站在月光下，左手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流下，洒在禁地冰冷的石阶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钟摆。

鲜血的铁锈味混着阴风灌入鼻腔，刺得他脑仁发痛。

她说，换他养她。

可若他成了那个无情无欲的冥帝，她又将置于何地？

那片红色，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他心中升腾的火焰。

画像上的“忠诚”，远不及眼前这触目惊心的“羁绊”。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却不是因为力量的压制，而是因为内心的撕裂。

他猛然抬起被锁链束缚的右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砰”的一声闷响，鲜血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与冷汗混在一起，滴在锁链上，发出“滋”的轻响，像雨落焦土。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我不是……”他低声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他们的神。”

黑雾尽数散去。

当第三夜的子时将至，赌约的最后时刻来临。

夜昭体内的冥火已经积蓄到了顶点，封灵链上的符文忽明忽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即将断裂的琴弦。

他能感觉到，夜烬的残念正在苏醒，用最恶毒的语言诱惑他，嘲笑他。

他缓缓抬头，血丝遍布的眼眸穿过石缝，死死锁住门外那个消瘦的身影。

她就那样站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衣角已被夜露浸透，贴在身上，冷得像铁。

他的呼吸越来越紊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力量即将冲破牢笼的前兆。

“母亲……”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你太——”

那个“弱”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话未说完，他瞳孔猛地一缩。

门外的林小满，竟在听到他开口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阴铁短刀，狠狠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

噗嗤一声，刀刃没柄而入，发出沉闷的肉裂声。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像一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温热的气息在冷空气中蒸腾出淡淡血雾。

“你说完，”她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惨烈的微笑，气息微弱却坚定，“我就死。”

鲜血顺着刀柄滴落，砸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一秒。

两秒。

仿佛整个幽冥都屏住了呼吸。

夜昭僵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脑中轰然炸响——不是夜烬的低语，而是婴儿啼哭。

记忆深处，一个女人抱着浑身燃火的他，在暴雨中奔跑，嘶喊：“你要活着！哪怕烧尽我的命！”

原来……那团温暖的火，并非来自冥界，而是从她的心跳里来的。

黑雾裂开一道缝隙，一点金光自他心口升起。

他眼中的血丝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恐懼。

那个“弱”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输了。

不，是她根本没想让他赢。

她用自己的命，堵住了他输的最后一条路。

他一步步，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石门前。

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隔着冰冷的石门，无力地抵在她膝盖所对的位置。

“……你太傻了。”他的声音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哽咽，“可我不想……没有你。”

他抬起手，主动抓住那两条封灵链，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们在自己身上缠得更紧，符文的光芒瞬间暴涨，将那股即将失控的冥火死死地压了回去。

林小满含着泪，笑了。她对一旁的冥守微微点头。

冥守会意，抬手引阵。

霎时间，以禁地为中心，一座巨大的法阵亮起，地面浮现出古老的血纹，万千魂魄的低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潮水般层层推进，带着悲悯与肃穆。

“换命阵”……开启了。

她颤抖着握住夜昭伸出石缝的手，那只手冰冷而坚定，掌心的旧茧磨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真实的痛感。

“这三日，你赢了。现在，换娘最后一次……护你。”她抬起另一只手，准备割向自己的颈动脉，以自身阳寿与魂魄为祭，彻底净化他体内的夜烬残念。

就在这时，夜昭却突然抬头。

那双曾被黑雾与疯狂占据的眼眸，此刻清明如洗，亮得惊人。

“不。”他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这次，换我——替你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夺过林小满手中那柄插在她心口的阴铁短刀，反手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以我之血，换母长生！以我之魂，断夜烬根！”

他仰天长啸，全身的冥火在这一刻挣脱了所有束缚，不再是毁灭的黑色，而是璀璨的金色，带着晨曦般的温暖与净化之力。

冲天而起的火光化作一道纯净的能量洪流，带着低沉的吟唱与风雷之声，尽数涌入林小满的体内。

而他自己的身躯，则在这金色的火焰中，开始寸寸消散，化作光尘，随风飘散。

神门裂隙深处，那个高高在上的意志终于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不……你竟敢……违逆天命？！”

金光散尽，夜昭的身影彻底消失。

禁地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林小满怔怔地跪在原地，胸口的伤在金色能量的灌注下迅速愈合，但那颗心，却空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

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夜昭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

那是他用生命换来的馈赠，也是他留下的最后嘱托。

良久，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夜昭的血尚未干涸，他的牺牲言犹在耳。

夜烬的咆哮，证明了这场逆天之举的成功，却也宣告了更残酷战争的开始。

她胸口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衫，温度正在一点点冷却。

然而，一股比这更深的寒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决绝而冰冷的意志，正从那片空洞的心脏里，缓缓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