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儿子说“你太弱了”，可他还记得我煮的阳间泡面
天地间的一切喧嚣都随着那扇巨门的闭合而沉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九幽深处的魂魄锁链如退潮般泄入地底，带走了最后的嘶鸣与绝望。
焦土之上，死寂重新降临。
夜昭的身体重重倒在林小满怀中，那件宽大的寿衣几乎将他完全包裹。
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膛的起伏几不可闻。
林小满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力竭，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抚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颊，确认他还活着，还是她的昭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那双紧闭的眼睫忽然动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瞳，依旧是那熟悉的金红色，如熔岩，如落日，里面曾盛满了对她的依赖与孺慕。
但右瞳，却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宛如九幽深渊的缩影，吞噬一切光亮，只余下冰冷、漠然与俯瞰众生的神性。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停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母亲……”他开口了，声音轻柔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封了神门，却封不住我。”
那不是她儿子的声音。
语调相似，可内里那股戏谑与威压，却属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林小满心头剧震，本能地想向后退，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夜昭”。
可她刚一动，手腕便被他猛地扣住。
那只手不再是少年人的纤细，而是铁钳一般，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腕骨生生捏碎。
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不是她的昭儿。
【卧槽！昭昭黑化了！这异瞳太帅了但也太吓人了！】
【姐姐快跑啊！他不对劲！这力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是那个‘昭帝’的人格要出来了吗？不要啊！】
就在林小满疼得脸色发白之际，一道白影闪电般扑了上来！
是小白！
它仅剩的半截残尾燃起幽蓝的冥火，如同一柄锋利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划向夜昭的眉心。
“噗嗤”一声轻响，皮肤被划破，一滴金红色的血珠渗出。
一个微弱的金色符文在夜昭的额头上一闪即逝。
“守心咒！”
夜昭闷哼一声，扣住林小满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
他那只漆黑的右瞳剧烈收缩，
“母亲……”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困惑。
林小满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自己寿衣的内袋里摸索。
她掏出的，是一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已经发黑变硬的压缩饼干。
这其实是她从阳间带来的最后一个快递里，那包红烧牛肉泡面里的调料包和脱水蔬菜，被她混着面粉压制成了饼，一直没舍得吃。
这是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味道联系。
她颤抖着手，用尽力气将那硬邦邦的饼干掰下一小块碎屑，不顾他是否愿意，直接塞进了他微张的嘴里。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我煮的泡面吗？”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哪怕……哪怕只有开水泡三分钟，你也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夜昭咀嚼的动作猛然顿住。
那干硬的、带着一丝陈腐香料味儿的碎屑在舌尖化开，一股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味道，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记忆的碎片瞬间翻涌。
【破旧的冥殿里，他浑身滚烫，烧出的不是阳火，而是会灼伤魂体的冥火。
她不懂如何退烧，只能笨拙地守在他身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用自己微弱的阴火温着一碗水，给他泡开了阳间的面。】
【“阳间的味道，暖肚子也暖心。”她笑着，用勺子吹凉了喂到他嘴边，“吃了这个，就不难受了。”】
那温暖，那味道，是他作为“夜昭”存在过的最深刻的烙印。
“区区凡人滋味，也想撼动本尊的神格？”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在他脑中轰然冷笑，正是夜烬的残魂。
可下一秒，夜昭的身体忽然剧烈地弓起，猛地干呕起来，将那口碎屑悉数吐在了地上。
他嘶声力竭地低吼：“闭嘴……那是……那是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不，那只是这具孱弱躯壳的过往！”
“滚出去！”
夜昭猛地抱住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意识疯狂撕扯。
浓郁的黑雾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七窍中溢出，在他周身缭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一位拄着骨杖的苍老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
冥守看着这一幕，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凝重，他低声对林小满说道：“他的心还活着，凡人的情感是他最后的防线。但‘昭帝’的神格已经在他体内苏醒，正在与夜烬的残魂融合。若不斩断这血脉源头的共鸣，三日之内，他将彻底舍弃‘夜昭’的一切，成为新的、完整的冥帝。”
三日！
林小满的瞳孔狠狠一缩。
她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儿子，心如刀绞。
她不能失去他！
她猛地一咬舌尖，逼出一口心头血，趁着夜昭意识混乱，用沾满鲜血的指尖，飞快地在他眉心那个被小白划破的伤口上，画下了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印。
“母子契印！”冥守失声惊呼。
“你不认命，我也不认你变！”林小满盯着他那双挣扎的异瞳，一字一顿，决绝得如同泣血。
她将自己体内仅剩的、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命火，尽数注入了那个血色契印之中。
契印光芒大盛，瞬间没入夜昭眉心。
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要当神，我不拦你。但你听着，这具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的命火里有我的印记。你若敢伤我一根手指——我就自焚命火，让你永生永世，再也听不见我喊你一声‘昭儿’。”
夜昭浑身剧烈一震，那只漆黑如渊的右瞳中，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就在此时，一道焦急的意念从远方传来，是焰灵的声音，直接在林小满脑中响起：【主人！
你只剩下七日阳寿！
若再不动用‘换命阵’，一旦阳寿耗尽，你就魂飞魄散了！】
七日……
夜昭那双异瞳猛地望向林小满，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松开了攥着她的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压缩饼干的碎屑，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微末香气。
突然，他抬起另一只手，抓起了掉落在旁的阴铁刀。
在林小满惊骇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冰冷的刀锋，狠狠刺入自己的右肩！
“噗——”
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这具身体……”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说了算！”
他握着刀柄猛地一剜，竟硬生生从自己肩膀里剜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不断嘶吼挣扎的黑雾！
那黑雾正是夜烬与昭帝神格初步融合的产物。
黑雾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化作一道黑烟，再不敢与夜昭的意志正面抗衡，而是仓皇地朝着远处那道已经愈合得只剩下一丝裂隙的神门深处逃逸而去。
夜昭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右肩的伤口血流如注。
林小满呆呆地望着那缕没入虚空的黑气，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向趴在她手腕上的小白：“它……还会回来吗？”
小白虚弱地用尾巴圈了圈她的手腕，传递来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它已在这具身体里种下了根。
下次醒来，就是他君临之时。】
林小满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那东西还会回来，而她的时间，只剩下七天。
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没。
她不能睡，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把被夜昭丢在一旁，刀刃上还沾着他黑血的阴铁刀上。
一股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为了守住儿子，为了守住这最后的时间，她需要一种力量来对抗这无边的黑暗和身体的极限。
一种……能让她保持清醒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