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破灭的族群（下）

胜利的喜悦？

不，完全没有。

只有令人窒息的疲惫感，还有那份因为目睹生命消逝而带来的沉重。

突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小小骚动吸引。

就在妙蛙花庞大尸体的阴影旁边不远，一块在刚才战斗冲击波中被震裂、边缘锋利的岩石缝隙里，一个布满浑浊绿色斑点的蛋壳，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突兀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没有新生的喜悦，没有破壳的挣扎。

缝隙缓慢扩大，然后，一只极其幼小、尺寸甚至比小杺的手掌还要小上一圈、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浅绿色的妙蛙种子，晃晃悠悠、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那破碎的蛋壳牢笼里，探出它的小脑袋。

它的眼睛，那本该是充满好奇与活力的红色眼眸，此刻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皮耷拉着，只勉强掀开一条缝隙，上面还蒙着一层粘稠的、半透明的羊水般的薄膜，带着初生儿特有的懵懂和近乎茫然的无措。

它似乎是凭借本能，努力地想要看清这个刚刚降临的、却充斥着浓烈血腥气、死亡气息和剧烈能量残留的世界。

它的小小身体，覆盖着湿漉漉的粘液，在林间微凉的风中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是寒冷？是恐惧？还是仅仅因为生命的极度虚弱？

小杺分不清楚。它背上那本该是饱满、象征着生命潜力的种子，此刻却瘪瘪的、软塌塌的，颜色也黯淡无光，远没有那些健康的妙蛙种子背上那般鲜亮和充满活力，更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附属品。

它甚至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

那短小的前肢无力地扒拉着地面上沾着血污的苔藓，试图支撑起自己脆弱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滑倒，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趴伏的姿态，喉咙里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奶气的“种子种子”声。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与其说是在呼唤，不如说更像是濒死前的、无意识的呻吟。

刚刚出生的妙蛙种子……

蒜头王八……

这个在前世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带着几分戏谑和可爱的诨名——

她完全笑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紧，发涩。

就在刚才，就在几分钟前，她还站在妙蛙花巨大的尸体前，看着妙蛙种子族群仓皇逃窜的背影，努力地、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要冷下心肠，要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以挥霍……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可以变得坚硬。

但是，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刚刚破壳而出，就瞬间失去了族群的庇护，失去首领的引领，甚至可能连孕育它的母亲都已经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殒命，只剩下它自己，孤零零地、茫然地、暴露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陌生世界里的脆弱小生命时……

那份她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试图用来保护自己的坚冰，瞬间消融，碎裂，化为乌有。

它太小了。

小到一阵稍微强劲的山风，就可能将它吹飞，或者让它彻底失去那微弱的体温。

它太无助了。

无助到连最基本的移动都做不到，只能趴在那里，发出近乎无声的哀鸣，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它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刚刚发生了怎样一场血腥的厮杀，不知道它的族群为何溃败逃亡，不知道它的未来将何等渺茫。

它只是遵循着生命的本能，破壳而出，却一头撞进这样一个冰冷、残酷、充满绝望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