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

恢宏偌大的城主府，伴随着欢声笑语的正厅，一家四口正温馨的用着晚膳。

一双在月光照耀下发白的小手死死扒在窗棂下，透过雕木窗纱隐隐看着屋内的画面。

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满是憧憬向往，隐隐含着水光，很是可怜，看的哪吒莫名心疼。

“行了，你偷跑出来待会被人看见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哪吒冷淡懒散的声音中含着关心，咋响在沈悔的脑海之中，他催促着小姑娘快走，实则是不想让她再看这令人齿冷的景象。

“没关系，仙长会护着我的。”

小姑娘一双大眼弯了弯，状如天边新月，含着暗夜星辰，言语间很是依赖相信。

双手抱胸浮在空中的哪吒仗着对方看不见他，嘴角竟然也勾起一抹笑，好不容易压下去，可眼中的欢心笑意却是藏不住。

“还算你有良心。”哪吒轻哼一声，向来唯我独尊的语气中含着些许他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轻快。

沈悔脸上笑意更甚，抿着嘴故作正经，可一对儿浅浅的梨涡还是露了出来，煞是可爱。

仙长是四年前，她三岁那年出现的，不对，也不算是出现，只是能听到声音。

那时候一直照顾她的丫鬟染病去世了，她还是个三岁的小孩子，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她还以为是照顾她太累了睡着了。

肚子饿她也没有叫唤，只是扑腾着爬上了床，像往常一样窝在箐姨的身旁。

后来人就再也没醒来过，三岁的孩子尚未见过生离死别，自然也不懂，只当人是睡着了，每日自己爬起来找吃的，最饿的时候连院子里的杂草都往嘴里塞过，夜晚还是照常睡在那具已经发白发臭的尸体旁。

她也觉得不好闻，幼童心里还莫名空落落的，眼眶酸涩，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哭的竟然没有声音。

“她死了。”

脑海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半大的孩子握着床上已经死了好几天的人毫无温度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打量空荡荡的屋子。

第一时间竟然不是问是谁在说话。

“什么是死了？”

隔了很长时间，长到当时的沈悔都在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的时候，那道声音又传了出来。

“就是去了地府，过段时间就会再回来了。”

当时的哪吒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说出的这句话，只是语气里的轻颤叫他自己都听了出来。

杨戬再三警告过他不准插手，可是当他看到沈悔孤零零跟一个灵魂已经归于地府的尸体睡觉说话的时候，心里实在抽疼的厉害。

不过哪吒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姑娘就坐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蹬着个破烂的小木头凳子扒拉着院子里的破水缸洗漱，然后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比她人还高上不少的锄头到院子中间那片荒芜的地皮上去挖坑。

哪吒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看着她挖了大半天，锄头豆大点的小娃娃还用不好，后来直接拿着手开始扒土。

白净的小脸和小手上都沾上不少泥土，灰扑扑的衣裳上也都是些湿泥，但是脸上很是坚定倔强。

“你在做什么？挖了一天了，你不饿吗？”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小姑娘早该自己去找吃的了，哪吒看不过去的时候还会借助外物偷偷给她指引一下。

对着这莫名出现的声音，沈悔并不害怕，她抹了一把脸，声音还带着一股小孩子特有的软糯奶气，但是认真的像是个大人。

“你不是说箐姨在地府吗？地府应该在地里面的，我挖一条路，去地府里接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一幕，那一席话，哪吒想他应该永远都忘不了。

后来他都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违背了对杨戬说的话，施法把小姑娘从那大坑里捞了出来，又把屋里的尸体埋了进去。

但是沈悔说的话，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直到万年后，他想起来心口仍旧会隐隐作痛。

我要挖一条路，一条去地府的路。

这该是怎样孤独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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