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一）

公楼内，灯光如白昼般刺眼，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空气，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楼梯间与走廊上来回奔走。电话那头的急促呼唤、电台里断续的指令、桌面上敲击键盘的脆响、脚步踏过地板的沉闷回声，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长鸣，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漩涡。整个新政府办公厅仿佛被卷入风暴中心，人心浮动，秩序荡然无存。

明楼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躯，目光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窗户，凝视着外面的世界。玻璃上的水痕让视野变得斑驳，却又仿佛洗去了某种遮掩，使窗外的一切显得愈发透明，如同掩盖真相的迷雾正在散去。他的眼神中带着难掩的复杂情绪，似愤怒、似挣扎，又似无声的妥协。突然，他猛然抬起手，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掷向地面。“砰”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散飞溅，碎片在冰冷的地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与他内心的波澜交相呼应。

明楼脸色铁青地伫立在办公室中央，身旁几名秘书和随从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听到里面的响动，门外的警卫匆忙推门而入，却在看到明楼那怒目圆睁的神情时，瞬间僵在原地，仿佛连空气都因这股压迫感而凝滞了。

明楼：都滚出去！

待警卫稀稀落落都出了门，明楼指着手下骂道：

明楼：一群蠢货！我能指望你们做什么？文件、策划、秘密交接一个个做得无懈可击，一出事，一问三不知！你们能不能尝试做一点点有用的事，别逼着我说粗话！

汪曼春：师哥！

门被打开，汪曼春满脸是泪地出现在门口。

刘秘书：我们现在，没办法确认火车上列车员的真实身份。

明楼：阿诚呢？

刘秘书：明秘书长去海关了。

明楼：这时候去什么海关？！

刘秘书：是，是76号梁先生，昨天出货遇到一点麻烦，明秘书长去处理了。

明楼：他倒会给梁仲春献殷勤。特高课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李秘书：明先生，特高课那边还在核对上车的日本高官名单。

刘秘书：军部和76号都处于一级戒备，但是对于‘樱花号’可疑分子的调查，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

汪曼春：师哥，我刚刚从南田课长那里得到一个确实消息。日本高级军官专列，无一生还。

明楼：也就是说，死了一专列的人，我们却一无所获。列车上一定有一个名单上不存在的幽灵在活动，也许不止一个。

汪曼春：师哥……

汪曼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明楼抬手制止了。

明楼：现在第一要务……

明楼想了想，开口吩咐道，几名秘书马上做记录，

明楼：……要搞清楚‘樱花号’专列上死难者的详细名单，及时安抚日本人愤怒情绪和南京政府遇难官员家属的抚恤工作。汪主席这边我不担心，重点是日本人，他们对我们的谍报系统会失去信心。你们先去忙吧，所有情报汇总后再向我汇报，都出去。

几名秘书和随从把本子一合，先后走出了明楼的办公室。待房间里只剩下汪曼春和明楼两个人，汪曼春走到明楼身边：

汪曼春：师哥，你千万要撑住。

明楼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汪曼春的安慰变好，现在明翊生死未卜，他也是怀着忐忑等待死亡统计的名单。

明楼：我感觉自己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今天晚上，南京政府的骨干和日本帝国的军人们在瞬间化为灰烬。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汪曼春：师哥，你打算怎么做？

明楼：第一步，我要承认失败，接受教训，我太过狂妄自负，低估了抗日分子的力量；第二步，必须彻底清查76号和特高课的谍报网，一定有抗日分子的内线潜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第三步，找到抗日分子的情报来源，顺藤摸瓜，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明楼思路清晰地分析道，

明楼：这么大的手笔，不是一两个奸细就能干成的。

汪曼春：师哥，第二步交给我来做，我来给你善后，你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帮到你！我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明楼：谢谢你曼春。这一次一定要确认凶手的身份，要有证据。

汪曼春听出明楼话中有话，仿似是不刻意地点出她曾滥杀无辜。她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明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