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6
执刃殿的产房内,时间仿佛凝固。宫尚角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矗立在帘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沈明玉压抑的痛呼如同细密的针,不断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任何细微的响动都可能引爆他压抑的焦灼与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哇——!”
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之音,骤然划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
那声音带着初临人世的纯粹与力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不安。宫尚角浑身剧震,紧绷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立刻被巨大的狂喜所充盈。
他猛地掀开帘子,甚至顾不上什么礼数,大步冲了进去。
产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暖融融的生机。沈明玉疲惫地躺在榻上,汗水浸湿了鬓发,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而满足的光辉。
稳婆满脸笑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柔软锦缎包裹着的、小小的襁褓抱到她身边。
“恭喜执刃,恭喜夫人!是位千金小姐!母女平安!” 稳婆喜气洋洋地报喜。
宫尚角的目光首先落在沈明玉脸上,看到她安然无恙,眼中的冰霜瞬间化为春水。
他疾步上前,半跪在榻边,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浓烈的情感:“明玉……你辛苦了!”
沈明玉虚弱地笑了笑,反握他的手,目光温柔地投向襁褓:“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宫尚角这才将目光移向那小小的襁褓。襁褓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正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发出细小的哼哼声。她的皮肤红润,胎发乌黑,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一股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宫尚角。他伸出因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大手,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女儿娇嫩的脸颊。
那柔软的触感,像电流般传遍全身,一种混合着敬畏、狂喜和无边柔情的情绪,彻底融化了他那颗冰封多年的心。
“她……真小……” 素来言辞犀利的执刃,此刻竟有些词穷,只是贪婪地看着那小小的生命,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沈明玉看着丈夫这副笨拙又珍视的模样,心头一片柔软:“是呀,我们的女儿。” 她看着女儿酷似宫尚角的眉眼轮廓,轻声道,“夫君,给她取个名字吧?要符合角宫的传统。”
宫尚角凝视着女儿,又看向妻子疲惫却幸福的脸庞,沉吟片刻,低沉而郑重地开口:“角宫之名,以‘角’为继。
她乃我宫尚角之女,亦是角宫未来。便叫‘皎月’吧。宫皎月。皎皎明月,清辉朗照,既承角宫之志,亦如明珠,照亮你我余生。”
这个名字,既遵循了角宫名字以“角”字(或谐音)结尾的传统(“皎”与“角”音近),又蕴含了“明”月的意象,暗合母亲沈明玉的“明”字,更寄托了他对女儿品性高洁、光明磊落的期许。
“宫皎月……” 沈明玉轻声念着,眼中泛起幸福的泪光,“好名字。皎月,娘亲的小月亮……”
殿外,宫商紫和花清影(小黑)听到婴儿啼哭,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生了!生了!是个小侄女!叫皎月!” 宫商紫第一时间从侍女那里打听到消息,兴奋地抓住花清影的胳膊摇晃,“太好了!嫂子没事!小月亮也没事!”
花清影(小黑)也松了口气,帽檐下露出的嘴角微微上扬,真心为执刃夫妇高兴。但这份喜悦很快被一丝忧虑取代。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眉头微蹙。他这次出来时间太久了,雪童子又亲自来过前山……后山恐怕已经察觉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名气息沉稳、身着雪白长袍的侍卫无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对着花清影恭敬却不容置疑地行礼:“花公子,雪长老有令,请您即刻返回后山。”
宫商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错愕地看向身边一直自称“小黑”的同伴:“花……花公子?后山?” 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花清影(小黑)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摘下那顶刻意压低的帽子,又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灰迹,露出一张清俊温雅、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却又不失灵动的年轻面容。
他对着宫商紫歉然一笑,眼中带着不舍:“商紫姐,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是后山花宫的花清影。私自离山,是我不对,该回去了。”
宫商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截然不同、却依旧熟悉的面孔,又惊又怒:“你……你竟然是后山的人?!花清影?好啊你个‘小黑’!骗得我好苦!”
她气得想捶他,但看着他歉疚的眼神,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最终化作一声带着点委屈的叹息,“算了算了!后山就后山吧!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那些图纸和点子可都留在我这儿了!想跑?没门!以后有新想法,想办法给我传信!不然我就把你那些宝贝设计图都改成……改成拨浪鼓!”
花清影(花清影)被她逗笑了,心中的离愁也淡了些:“好。商紫姐,保重。” 他郑重地抱了抱拳,又深深看了一眼商宫的方向,才转身跟着白袍侍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禁地的回廊深处。
宫商紫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哼!走了个免费劳力!亏大了!”
话虽这么说,她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更大的斗志取代,“后山了不起啊?等着!看本姑娘不把商宫折腾出个花儿来!小月亮,姑姑给你做会飞的机关鸟!”
她转身,风风火火地冲向商宫,准备用工作填满那点小小的怅然。
宫门上下沉浸在执刃千金诞生的巨大喜悦中。赏赐流水般发下,处处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然而,在这片喜庆的喧嚣之下,一道如幽灵般的身影,正借着夜色和人潮的掩护,悄然潜入了宫门腹地。
上官浅身着最低等仆役的粗布衣衫,脸上做了精妙的易容,掩去了原本的绝色姿容,只留下一张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面孔。
她低眉顺眼,动作麻利地混在运送贺礼和清理宴席残局的下人中,气息收敛得极好,如同真正的尘埃。
她的目标很明确——执刃殿。确切地说,是刚刚诞下麟儿、身体虚弱的沈明玉,以及那个象征着宫尚角与沈明玉爱情结晶、也深深刺痛了她双眼的婴儿,宫皎月。
“宫尚角……沈明玉……你们加诸于我身上的屈辱和绝望……今日,就用你们最珍视的东西来偿还吧!宫皎月……呵,好名字,可惜,注定如流星般短暂!”
她心中燃烧着扭曲的毒火,指尖冰凉,紧紧扣住藏在袖中一枚淬了无锋奇毒“刹那芳华”的细针。
此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中者会在极致的痛苦中迅速衰竭,如同昙花一现,故名“刹那芳华”。
她要让沈明玉在品尝了初为人母的短暂喜悦后,立刻坠入地狱!更要让宫尚角体会痛失所爱的噬心之痛!
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观察着执刃殿的守卫轮换,寻找着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缝隙。终于,借着侍女送产后滋补汤药进内殿的混乱瞬间,她如同游鱼般滑入殿内,隐身在巨大的帷幔阴影之后,冰冷的眼睛死死锁定内室的方向。
她能听到宫尚角低沉温柔的说话声,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婴儿的奶香……就是现在!
内室中,烛火温暖。
沈明玉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宫尚角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宫皎月,姿势僵硬却无比珍重。
小婴儿吃饱了奶,正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动着,睡得香甜。粉嫩的脸颊在烛光下泛着柔光,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她睡着了……” 宫尚角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生命,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沈明玉含笑看着这父女俩,心中一片宁馨。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女儿细软的胎发:“嗯,像你,睡着了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宫尚角唇角微扬,刚想说什么,怀中的小婴儿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哇”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响亮,小脸皱成一团。
宫尚角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紧张地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也微微蹙眉,正要查看,心中却莫名一跳!几乎是同时,宫尚角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一紧,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如刀!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帷幔的方向!
“谁在那里?!滚出来!”
暴喝声如同惊雷炸响!伴随着婴儿突兀的啼哭,更添几分警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纤细的灰影如同鬼魅般从帷幔后暴射而出!目标直指宫尚角怀中的襁褓!一枚闪着幽蓝寒芒的细针,破空无声,狠辣刁钻!
上官浅!她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