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18

盛府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仆役们穿着新衣,里里外外透着喜气。今日,是盛家老爷盛紘迎娶新夫人的大日子。

这位新夫人姓沈,名淑兰,出身江南清贵沈家,是已故沈阁老的嫡幼女。年岁虽稍长(二十有五),但品貌端庄,性情温婉,素有贤名。更难得的是,她早年因侍奉病重双亲耽误了婚期,将家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手段圆融又不失章法。这桩婚事,是皇帝赵祯亲自留意,又经淑妃盛明玉和盛老太太仔细相看、反复斟酌才定下的。旨意一下,便是板上钉钉。

盛纮对这桩婚事,心情颇为复杂。他感念皇恩浩荡,也明白这是对盛家最好的安排。新夫人出身清贵,持家有道,能压住后院,确是他需要的贤内助。但想到林噙霜那双含情带怯的眼眸,心中又有些不舍和愧疚。只是皇命难违,圣意难测,他只能打起精神,迎接新妇。

与府中的喜庆截然不同,林栖阁里一片死寂。林噙霜得知新夫人即将入门的消息时,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不…不可能!”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惨白和绝望,“老爷…老爷答应过我的…王若弗死了,我…我…” 她以为王若弗一死,凭她的宠爱和手段,扶正不过是时间问题!她甚至已经在幻想自己戴上凤冠霞帔,成为盛家主母的风光!可如今…皇帝亲自赐婚!一个出身高贵、年轻端庄的大家闺秀要来做正室夫人!她林噙霜,永远只能是个妾!一个永远被压一头的妾!

“姨娘…” 墨兰看着姨娘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又惊又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姨娘总说能为她谋划最好的前程,可如今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林噙霜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不甘的疯狂:“我不信!我要去见老爷!老爷心里是有我的!他一定会…” 她挣扎着要往外冲。

“姨娘!您醒醒吧!” 墨兰死死拉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那是皇上赐婚!圣旨!您去闹,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您忘了王…前头那位是怎么没的吗?!” 墨兰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噙霜心上。她想起王若弗那“病逝”的惨状,想起老太太冰冷的目光,想起淑妃娘娘在宫中的权势…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勇气和不甘。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捂着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完了…全完了…

吉时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夫人沈淑兰的轿子,在盛家大开的中门前稳稳落下。轿帘掀开,一只穿着大红绣鞋、步履沉稳的脚迈了出来。

盛明兰作为家中管事姑娘(虽未正式交权),领着丫鬟仆妇在二门内迎接。她抬眼望去,只见新夫人一身大红嫁衣,身姿挺拔,虽盖着盖头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沉稳从容的气度,已扑面而来。她扶着喜娘的手,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不疾不徐。

拜堂仪式庄重有序。礼成后,新夫人被送入洞房。盛纮去前厅待客。

新房内。喜娘唱完祝词退下。盛明兰亲自上前,温声道:“母亲一路辛苦,请用些茶点。”

盖头被轻轻挑起。沈淑兰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婉秀丽的脸庞。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柔和,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清澈而沉静,透着一种阅世后的从容与智慧。

“有劳姑娘了。” 沈淑兰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却又不失清晰。她接过茶盏,目光温和地看向明兰,“这位便是明兰姑娘吧?常听老太太和…宫中娘娘提起,说你小小年纪便持家有道,是个极妥帖的孩子。” 她语气真诚,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姿态。

明兰心头微动,恭敬地行了个礼:“母亲过奖了。家中诸事繁杂,幸得祖母指点,明兰才勉强支撑。如今母亲来了,明兰肩上的担子也能卸下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上。

沈淑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温声道:“不急。我初来乍到,府中情形尚不熟悉,还需姑娘和老太太多多帮衬。这钥匙…姑娘暂且先保管着,待我熟悉了,再慢慢接手也不迟。” 她的话,既给了明兰体面,也表明了自己不急于揽权、愿意稳扎稳打的态度。这份分寸感,让明兰暗暗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新夫人沈淑兰依礼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敬茶。老太太看着眼前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的新儿媳,心中大定。这沈氏,果然是个明白人。

刚回到正院,就听丫鬟禀报,五姑娘如兰来了。如兰自从生母王若弗“病逝”后,一直郁郁寡欢,对新夫人更是充满了抵触和戒备。

如兰绷着小脸走进来,草草行了个礼,硬邦邦地叫了声“母亲”,便低着头不说话,浑身散发着抗拒。

沈淑兰并不在意,示意丫鬟看座。她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又带着丧母之痛的女孩,心中了然。她让丫鬟端来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几样精巧别致的江南点心。

“五姑娘,” 沈淑兰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听说你爱吃甜食?这是我家乡的小点,手艺粗陋,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你尝尝看?”

如兰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那些从未见过的、香气诱人的点心,又看看沈淑兰温和不带一丝压迫感的笑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点。她犹豫着,拿起一块小巧的桂花糯米糕,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你母亲(王若弗)的事…我深感惋惜。” 沈淑兰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向前看。你是盛家的姑娘,金尊玉贵,老太太、你父亲,还有宫里的娘娘,都疼爱你。以后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或是心里不痛快了,都可以来跟我说。” 她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急于取代王若弗的位置,只是表达了一份作为新主母的关怀和善意。

如兰吃着点心,听着沈淑兰温和的话语,鼻子忽然一酸。她想起生母,也想起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孤独。眼前这位新母亲,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她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母亲。” 虽然还有些别扭,但那份抗拒,明显淡了许多。

沈淑兰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她知道,建立信任需要时间。这份好的开端,已是不易。

沈淑兰的从容与温和,并未让林噙霜感到丝毫安慰,反而让她更加恐慌。这位新主母,绝非王若弗那般愚蠢易怒!她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静水,让人摸不清深浅。

林噙霜不甘心坐以待毙。她拿出看家本领,打扮得楚楚可怜,主动去正院“请安”,言语间极尽奉承讨好,试探着沈淑兰的底线。

“夫人初来乍到,若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吩咐妾身。妾身在这府里多年,各处都还熟悉…” 林噙霜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却偷偷打量着沈淑兰。

沈淑兰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淡笑,却不达眼底。等林噙霜说完,她才温言道:“林姨娘有心了。府中事务,自有规矩可循,老太太也交代得清楚。姨娘只需安心照顾三公子读书便是,不必太过操劳。”

一句“自有规矩可循”,一句“安心照顾三公子”,轻飘飘地将林噙霜伸过来的试探之手挡了回去,也清晰地划定了她的位置——她只是个妾,她的本分是照顾好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插手府中事务!

林噙霜心头一凉,还想再说什么。沈淑兰却已端起茶盏,温和地送客:“姨娘若无事,便回去歇着吧。三公子读书辛苦,姨娘也要多保重身子。”

看着沈淑兰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和不容置疑的送客姿态,林噙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所有的媚功、心机,在这位新夫人面前,都如同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她这才真正明白,自己完了!在这个真正出身高贵、手段圆融的新主母面前,她林噙霜,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正院,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深宅大院里,被遗忘、被边缘化的凄凉晚景。她的盛宠,她的野心,她的富贵梦…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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