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之辩:光明与黑暗

星辰圣殿的穹顶高悬,白日里流转神圣光晕的彩绘玻璃,在深沉的夜幕下只余下大片沉默的暗影。

  白日喧嚣的议政厅此刻空寂如墓,唯有中央长桌两端,两盏孤灯映照着两张年轻却写满沉重与对峙的脸庞。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芙洛先开口,声音打破了死寂,却比寒冰更冷:“监视?审判?伊莱克斯,你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可曾看清这帝国真正的病灶?”

  她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那份净血行动的最终报告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格林贪腐数十年,税吏敲骨吸髓,神殿藏污纳垢!靠你所谓的‘煌煌正道’?靠议会那些老狐狸无休止的扯皮?靠一遍遍宣读空洞的光明教义?等到蛀虫把帝国的骨髓吸干,等到民怨沸腾点燃战火,你的正道在哪里?!”

  她猛地站起,火红的长发在灯下如愤怒的旗帜:“我用了手段!我制造恐慌,我逼人背叛,我容忍了格林通敌的证据作为筹码!因为这些有用!因为这些能最快地剜掉腐肉,填满国库,让码头苦力能拿到应得的工钱,让边境士兵有充足的粮饷!这就是我的‘道’!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换取最大的秩序与稳定!哪怕双手沾上必要的污秽!这就是守护!”

  伊莱克斯坐在光影的另一端,金色的发丝低垂,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鎏金眼眸中翻腾的失望与痛心。他缓缓抬起眼,那目光沉重得让芙洛心头一刺。

  “秩序?芙洛,你口中的秩序,是建立在恐惧的沙堡之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清晰而寒冷,“你利用了人性的贪婪与懦弱,逼迫卡尔背叛,你容忍了通敌叛国的罪恶,将其作为交易的砝码!你截留证据,在神殿头顶悬起利剑,只为方便你日后的‘制衡’!你编织的这张网,每一根丝线都浸透着权谋的算计和对律法的践踏!”

  他也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在孤灯下拉出长长的、仿佛要刺破穹顶的影子。辉星誓约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着主人翻涌的心绪。

  “守护帝国,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狩猎!不是一场只看结果的棋局!” 伊莱克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真正的守护,是建立规则,是维护律法的神圣,是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让民众相信正义,而非恐惧强权!是让每一个士兵知道,他守护的国,值得他以光明磊落之姿去捍卫,而非依靠龌龊的筹码和幕后的交易!你今日容忍格林通敌,明日是否就能容忍另一位大臣勾结他人屠戮村庄?后日是否就能容忍神殿以‘稳定’之名行神权之实?芙洛,你在深渊边缘起舞!你的‘实用’,正在将帝国拖入更深沉的黑暗!你的力量,正把你引向独裁者的深渊!这绝非守护,这是权力的堕落!”

  “堕落?!” 芙洛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中,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燃起熊熊怒火,那是对信念被亵渎的极致愤怒,“伊莱克斯·西迪!收起你圣子的悲天悯人!看看这真实的世界!”

  她猛地指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幕指向遥远的边境,“告诉我!当凯顿帝国的铁骑践踏边境,屠戮村庄,俘虏我手无寸铁的平民时!当他们的将领跪地求饶,而你手握辉星誓约,只需一剑就能为死去的子民复仇,就能震慑敌胆!告诉我!你是否还要坚持你那可笑的‘不杀降俘’的光明之道?!是否还要用你所谓的‘煌煌正道’去感化那些沾满鲜血的屠夫?!用士兵和平民的血,去浇灌你那朵圣洁无瑕的‘光明之花’?!”

  她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血淋淋的现实,狠狠扎向伊莱克斯信仰的核心!

  伊莱克斯的身体猛地一震!鎏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那血腥而残酷的未来场景。芙洛描绘的画面,触碰了他内心最深的底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与深沉的痛苦在他眼中炸开,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信仰受到极端挑战的剧痛!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伊莱克斯身侧,那坚硬如铁的黑曜石议事长桌扶手,竟被他无意识紧握的手硬生生捏得粉碎!碎石簌簌落下,在死寂的圣殿中发出刺耳的回响。他额角青筋暴起,金色的圣光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剧烈波动,如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芙洛·希维尔!” 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如同受伤的雄狮在低吼,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决绝,“若帝国的存续,需以屠戮降俘、践踏最后的人性光辉为代价!若胜利的基石,需用无辜者的绝望哀嚎和施暴者的肮脏血污来浇筑!”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眼眸死死锁定芙洛,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圣殿,带着玉石俱焚的悲壮:

  “那么——这帝国!不如让它彻底毁灭!!”

  毁灭!

  这两个字如同万钧雷霆,狠狠劈在芙洛的心上!也劈碎了圣殿中最后一丝维系的空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莱克斯,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纯粹到令人心寒的光明信仰。为了一个理念,一个原则,他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整个帝国?!

  他守护的,究竟是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还是那虚无缥缈、不容一丝玷污的“光明”本身?

  巨大的荒谬感、被彻底否定的愤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绝望,瞬间淹没了芙洛。

  他们之间横亘的,已不仅是手段的分歧,而是对世界本质、对存在意义、对守护真谛的根本性对立!一条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鸿沟!

  “哈…哈哈…” 芙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她看着伊莱克斯,看着那张曾让她心动、此刻却陌生得如同隔世的脸庞,冰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温度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好…好一个不如毁灭…” 她喃喃着,后退一步,又一步。目光扫过那被伊莱克斯捏碎的扶手,扫过他周身失控般波动的圣光。

  然后,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个自己带来的、象征净血行动胜利的、镶嵌着冰晶与紫金的高脚酒杯。杯中残余的、如血般殷红的酒液剧烈晃荡。

  没有丝毫犹豫。

  芙洛用尽全身力气,将酒杯狠狠摔向两人之间的地面!

  哐啷——!!!

  水晶碎裂的尖啸刺破死寂!猩红的酒液如同泼洒的鲜血,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板上肆意蔓延,触目惊心!破碎的冰晶和紫金碎片飞溅开来,映着孤灯,闪烁着绝望而尖锐的光芒。

  芙洛站在那片狼藉的血色之外,背脊挺得笔直,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弥漫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她看着伊莱克斯,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冰冷、斩断所有过往:

  “伊莱克斯·西迪。”

  “我们…”

  “不是一路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决然转身,冰蓝色的裙裾划开冰冷的气流,再未看身后那个沐浴在圣光与破碎阴影中的身影一眼。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一步步走向圣殿那沉重的大门,走向门外无边无际的、未知的黑暗。

  大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圣殿内,只余下满地狼藉的血色酒液、冰冷的碎晶,以及那个站在孤灯下、周身圣光明灭不定、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的金色身影。辉星誓约的嗡鸣低回不绝,如同哀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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