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134

长枫已经到了曹家，正要抬手让门房通报，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下，车帘一掀，曹评抬眼看见长枫，先是一怔，随后走了下拉，继而露出歉意的笑容，拱手道："盛兄，我正要去府上..."

"好啊你个曹明允！"长枫不等他说完，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揪住他的衣襟。锦缎料子在指间皱成一团，曹评被他拽得微微踉跄，却仍保持着风度，不躲不闪。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长枫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这些时日接近我，邀我吃酒、赛马、谈诗论画，全是为了打听我妹妹？"

曹评任由他拽着，目光澄澈如秋水："起初...确实存了私心。"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锦盒，盒面雕着缠枝莲纹，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寻来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摹本，知道四姑娘酷爱书法..."

长枫手一松，瞪着那精致的锦盒，突然泄了气。这厮竟连妹妹喜欢王羲之都知道？他胸口那股无名火忽然就烧不起来了，只得悻悻道："你...你当真喜欢我妹妹？不是因着皇后娘娘的意思？"

曹评耳根微红，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梧桐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流动："上月马球会上"他眼中泛起温柔笑意，"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长枫望着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的青年，忽然笑了。他伸手接过锦盒，指腹摩挲着盒面上精细的缠枝纹："这东西我替你转交。"忽地板起脸，"不过...若日后让我知道你待四妹妹不好..."

曹评立刻郑重一揖："但凭盛兄处置。"

长枫低头看着锦盒，忽觉掌心微潮。他抬头望向曹府高悬的匾额，又看看眼前恭谨如初的曹评，心中某处忽然松动——四妹妹，你的良配，真的来了。

林噙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指尖轻轻拨弄着案几上的青瓷香炉。袅袅升起的沉水香在暮色中氤氲成雾，映得她眉眼愈发柔和。她望着窗外盛开的芍药，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曹评如今看来确实是良配。"她轻声自语道。

曹皇后虽无实权，却是官家结发之妻，日后必定是要做太后的。荣飞鸾虽得宠，但终究是妃妾之身，与皇后交恶绝非明智之举。这世道，终究是宗法大于天。荣飞鸾不通朝政，曹皇后也不是第二个刘太后——她对权势并无执念，这样最好。墨兰嫁入曹家，既全了体面，又不会卷入后宫纷争。

她抬手抚了抚鬓角，想起前日曹评登门，那少年郎君一身素色锦袍，谈吐温雅，最重要的是，曹家规矩严，别说曹评年已十八，房中没有通房丫头都没有，连他的父亲也没有妾室，墨儿嫁过去，也不会有那些宅邸的龌龊。

"比那顾廷烨梁晗之流强上百倍。"林噙霜轻哼一声。

盛纮捋着胡须，看着案几上曹家送来的聘礼单子，眼中满是欣慰。大红洒金的礼单上，密密麻麻列着：金器三十六件、玉器二十四件、绸缎八十匹......

"曹家果然重礼数。"他转头对坐在下首的长柏道，"你妹妹这门亲事，算是结得体面。"

长柏微微颔首："曹家虽无实权，但底蕴深厚。曹评此人，儿子在翰林院见过几次，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盛纮点点头，心中盘算着：如今盛家三个男人都在朝为官。自己是从五品礼部员外郎，长柏二甲十三名入了翰林院做典籍，长枫更是考了二甲第二名，如今在秘书省任校书郎。虽然官职都不高，但胜在清贵，都是士大夫最好的起家之选。

他抬眼望向窗外，夕阳将盛府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边。虽说曹佾如今只挂着虚职，曹评也只是将作监主簿，但这恰恰说明曹家子弟才干过人，才会让官家忌惮外戚势大，特意压着不用。

梁晗瘫在罗汉榻上，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第三回。春柯捧着醒酒汤站在一旁，却不敢上前。

"公子，您多少用些......"

"滚！"梁晗一把挥开，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他醉眼朦胧地望着墙上挂的那幅墨兰小像，那是他花重金请画师偷偷绘制的。画中的少女执扇而立，眉目如画。

"怎么会是曹评......"他喃喃自语，又灌下一口烈酒。那日马球会上，他明明看见墨兰对自己笑了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官家赐婚？

春柯咬着唇退到门外。她知道，这些日子公子心里装着谁。可如今，盛家四姑娘就要成为曹家妇了。

盛家与曹家结亲的消息，已然成为汴京城最热闹的谈资。

"听说了吗？盛家四姑娘被官家赐婚给曹家大公子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体面！官家赐婚本就罕见，更何况是赐给盛家这样的清流门第。"

茶楼里，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议论纷纷。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那盛家如今可是了不得。盛大人是礼部员外郎，两个儿子都入了翰林和秘书省。虽说现在官职不高，可都是清贵之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不是嘛！"另一人接话，"那盛长枫可是二甲第二名，据说官家都夸过他文章写得好。这样的青年才俊，日后必定是要大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