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噙霜12

当盛纮跌跌撞撞闯入来时,腰间的玉带勾挂住了屏风边角,鎏金牡丹纹屏风轰然倒地,惊得廊下伺候的丫鬟们齐齐屏息。

他显然是从前院直接奔来,石青色中衣半敞着,露出沾了墨渍的内衬,发冠歪斜地挂在乱发间,几缕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角。

那双惯常含着精明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乌青如墨染,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云上。

却在看见床榻上脸色惨白的林噙霜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的声响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瑟缩。

"母亲,是儿子的错!"他的额头砸在方砖上,发出闷响。

额头渗出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进眼角,竟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通红。"我...我昨日在醉仙楼与同僚小聚,多贪了几杯,竟、竟做出这等糊涂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不知是真的悔恨还是刻意拿捏的腔调,"但我对霜妹妹绝非轻薄之意,自她进府以来,我...我早有倾慕之心!求母亲成全我们,我定当好好照料她一辈子!"

林噙霜侧卧在锦被中,脸埋在绣着并蒂莲的枕巾里。她的指尖深深掐进蜀锦被面,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听见盛纮的话,她肩头猛地颤抖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枕面上,将绣线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却始终不肯转过脸来,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自己破碎的尊严藏进这方小小的阴影里。

盛老太太一边安抚这林噙霜,思索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她望向王若弗时,眼神温和却暗藏锋芒:"大娘子,华丫头也到了该学规矩启蒙的年纪了。我这院子里虽冷清,却比别处清净些,不如让她搬来与我作伴?"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王若弗心口。她刚要发作的怒火突然梗在喉间,望着老太太鬓角的银丝,指尖紧紧攥住了袖口的珊瑚珠串。

华兰是她十月怀胎的心头肉,若能得老太太亲自教养,将来议亲时必定能高嫁。

可想到盛纮此刻狼狈却又暗藏算计的模样,想到今早丫鬟来报时自己气得摔碎的茶盏,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王家如今父亲早逝,兄长软弱,虽说门第还在,到底是没了实权支撑,而盛纮这几年在官场步步高升...如果闹的难堪,他也会恼羞成怒。

"母亲这话..."她咬着银牙,面上却堆出笑来,只是眼角的细纹因用力而绷得笔直,"华兰能得您教导是她的福气。只是这事儿..."

她瞥了眼床榻上的林噙霜,后者睫毛剧烈颤动,却仍是不肯抬头,"到底传出去不好听。盛家的名声,咱们做妇道人家的,总要维护才是。"

"维护名声?"老太太忽然冷笑一声,佛珠在指尖转得更快,"若真想维护,就该管好自己房里的人,你还要闹得满城皆知么?"

她转向盛纮,目光如刀,"你起来吧。昨儿酉时三刻,你可是在醉仙楼二楼雅间?我让人查过了,那时你连就喝了几杯,以你的酒量怕是不能醉吧。"

盛纮猛地抬头,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他张了张嘴,却在触及老太太森冷的目光时,喉间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絮,半句辩解都说不出。

"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难听了,损了某些人的颜面,事情已经这样了,霜丫头以后就是府里的姨娘,我做主,给个贵妾。"

"今日之事,谁敢透出半个字,就按府规处置。至于你..."她看向盛纮,"即日起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大娘子,你觉得呢?”

“都听母亲的意思,儿媳没有意见。”

王若弗盯着林噙霜颤抖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花园里,这丫头穿着新做的茜纱衫从假山后走过,发间簪着老太太给的珍珠花。

她唇角扯出个讥讽的弧度,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走到廊下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她猛地推开丫鬟递来的油纸伞,任由春雨打湿鬓角的珠翠——那凉意让她清醒,也让她想起自己还有长柏,还有华兰,必须忍下这口气。

待众人散去,暖阁里只剩下屏风后摇曳的烛火。林噙霜终于转过脸来,眼尾红肿如沾露的芍药,却在触及老太太温软的目光时,忽然像破碎的人偶般瘫软下来。

老太太亲自捧着安神汤,用银匙轻轻吹凉,递到她唇边:"傻孩子,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寻短见。你且记住,只要活着,日子就不会差的。"

“是盛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汤药顺着喉间滑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林噙霜闭上眼,任由泪水混着药汁滑进嘴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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