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年。
起初只是连绵的秋雨,新闻里说是百年不遇的汛期,城市里低洼处积了水,地铁偶尔停运,人们撑着伞抱怨几句,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日子还在按部就班地过。凌云霄那时正带着姚鉴栩在海边小城度假,看潮起潮落,捡被浪冲上岸的贝壳,她的指尖被海水泡得微凉,却笑得比阳光还暖。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头发花白,直到阳台的番茄藤爬满整个架子。
变故是从第三个月开始的。雨势突然变大,像天上破了个窟窿,倾盆而下的雨水带着股骇人的力道,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城市的排水系统彻底崩溃,街道变成汹涌的河流,汽车像玩具一样被冲走。新闻里开始出现“紧急疏散”“水位上涨”的字眼,恐慌像潮湿的霉菌,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蔓延。
凌云霄带着姚鉴栩回到了市区,实验室早已被改造成临时避难所,顾衍和徐文守在里面,眼睛熬得通红。“情况不对,”顾衍指着屏幕上的卫星云图,整个北半球都被厚重的雨云覆盖,“这不是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能量在推动气候异常。”
姚鉴栩那时正帮着分发物资,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凌云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雨下到第六个月时,世界已经变了模样。沿海城市被淹没,内陆出现大面积洪涝,电力和通讯时断时续,人们蜷缩在高地的避难所里,听着永不停歇的雨声,心里的绝望一点点加深。凌云霄的实验室建在山腰,成了附近最大的安全区,每天都有人带着一身泥水跑来求助,他和顾衍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试图找出雨势异常的原因。
直到那天,顾衍在分析全球能量场数据时,突然猛地拍了下桌子,脸色惨白如纸。“找到了……”他声音发颤,指着屏幕上两条纠缠的能量曲线,“是姚鉴栩,还有银色公馆——它们原本是平衡的,像天平的两端,保持着自然能量的稳定。”
凌云霄的心沉了下去,看向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姚鉴栩,她的侧脸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你强行把她留在身边,打破了这种平衡。”顾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恐惧,“命运好像在复仇,它推动着自然的能量反扑。她和银色公馆本应处于中立,维持着和平的临界点,可现在,她们的能量场因为你的介入而倾斜,整个世界的能量平衡都被打乱了。”
凌云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道生气了。”顾衍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必须把她送回原来的位置,送回那个中立的平衡点,不然……全人类都得跟着遭殃。”
这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凌云霄的心脏。他看向姚鉴栩,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底却藏着他从未读懂过的复杂情绪。
日子在压抑中又过了三个月,雨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开始夹杂着冰雹和雷电。避难所里的食物和药品渐渐告急,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有天晚上,几个穿着银色制服的人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为首的女人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刀,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最终落在姚鉴栩身上。
“银主,”女人开口,声音清冷如冰,“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姚鉴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往凌云霄身后退了退。凌云霄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我们是银色公馆的守护者。”另一个短发女人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狼狈的避难所,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看来你们人类还没搞清楚状况。银主,你是听不懂吗?那我们这么跟你解释——天道就像是父亲,你是他的女儿,他看见自己的女儿被别人拐跑了,自然会生气。”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就在发出警告!如果你们的凌总不把银主送回原来的位置,我们全人类,包括这数千年的文明,都得直接重开!”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恐惧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凌云霄和姚鉴栩。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咒骂,那些曾经感激他们收留的人,此刻眼神里充满了怨怼。
“难怪银色公馆要保持中立……”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原来她们一旦偏向任何一方,就会引发这么大的灾难……”
“把她交出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为了大家,让她走!”“我们不想死!”
凌云霄紧紧握住姚鉴栩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身体微微发抖。他看向顾衍,顾衍别过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声说:“云霄,这是唯一的办法。”
雨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咆哮。姚鉴栩抬起头,看着凌云霄,眼底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凌云霄,”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
“别说了。”他打断她,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我不会让你走的。”
可他的话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人们的尖叫。凌云霄冲到窗边,只见远处的山体发生了滑坡,浑浊的泥石流裹挟着树木和石块,朝着避难所的方向涌来。
“没时间了!”银色公馆的女人厉声喊道,“每多拖延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人群彻底陷入混乱,有人试图冲过来把姚鉴栩拉走,被凌云霄死死拦住。他看着怀里的人,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嘴角那抹带着苦涩的笑,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抱着歪耳朵兔子,紧张得手足无措;想起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留下的那个微甜的吻;想起南极冰原上,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唯一信念;想起阳台上慢慢长大的番茄藤,想起海边小城的阳光和贝壳……
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终定格在她此刻的脸上。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姚鉴栩摇摇头,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泪水终于滑落:“没关系,凌云霄,我不怪你。”
她转身,看向银色公馆的人,眼神里恢复了一丝平静:“我跟你们走。”
人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复杂。凌云霄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那几个银色制服的人带走,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实验室的大门,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他想追上去,想把她拉回来,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天之后,雨势开始慢慢变小。
一个月后,天空终于放晴,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幸存的人们走出避难所,看着久违的太阳,喜极而泣。
只有凌云霄,还守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阳台上的番茄藤已经枯萎,那个歪耳朵兔子被放在窗台上,风吹过,轻轻摇晃。
他时常会坐在沙发上,想起那个雨天,她窝在他怀里,说要一辈子陪他看雪看海。他以为那是触手可及的未来,却没想到,命运早已写下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银色公馆再也没有出现过,姚鉴栩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只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一个微甜的吻。
有时夜深人静,他会拿出手机,看着那张在海边拍的合照,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眼睛里落满了星星。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仿佛还能触到她的温度。
世界在慢慢重建,文明在废墟上重新萌芽。人们渐渐淡忘了那场下了一年的雨,淡忘了那个被送走的女孩。
只有凌云霄知道,他的世界,永远留下了一个缺口,那里曾经住着一个人,和一段本可以白头到老的时光。
而那场雨,成了他余生无法愈合的伤口,每当想起,就会有潮湿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姚鉴栩气冲冲地穿过银色公馆外的结界,脚下的石板路被她踩得噔噔响。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她的怒气震颤,连路边那些常年低垂的银叶都微微扬起,像是在怯怯地打量她。
“出来!”她在那棵需十人才可环抱的古树前站定,仰头对着浓密的树冠大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未散的沙哑,“缩在里面算什么本事?”
古树的叶子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找个男朋友容易吗?”姚鉴栩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又红了,“从第一眼看见他,到敢告诉他‘有点喜欢’,我攒了多少勇气你知道吗?你凭什么说分开就分开?”
她抬手捶了捶古树粗糙的树干,掌心被硌得发疼,可心里的火气却烧得更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听话?做梦!”
古树的枝丫微微低垂,几片枯叶悠悠飘落,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别跟我来这套!”姚鉴栩看见枯叶,火气更盛,猛地踮起脚拽住一根低垂的树枝,“你再装聋作哑,信不信我把你叶子全拔光?让你变成一棵光秃秃的木头桩子!”
她真的开始一片一片往下扯叶子,银绿色的叶片落在她手心里,还带着草木特有的微凉湿气。可越拔,眼泪就越忍不住,豆大的泪珠砸在叶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不管什么天道什么平衡,”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就想跟他待在一起,就想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他,就想看着我们种的番茄结果……这些有错吗?”
树枝忽然轻轻一颤,像是被她的话触动。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绕着她打了个旋。
姚鉴栩却像是没察觉,依旧赌气似的拽着树枝:“你再不说话,我真的把叶子拔光了!到时候你别怪我……”
话音未落,树干上忽然浮现出一行淡绿色的字迹,像是用汁液写就:【万物有序,过则为灾】。
“有序?灾?”姚鉴栩冷笑一声,用力把手里的叶子攥成一团,“那我的心呢?它现在乱得像团麻,疼得快要炸开了,这算不算灾?”
她凑近那行字,鼻尖几乎要碰到树干:“你要真为了什么平衡,就该让相爱的人好好在一起,而不是用这种破办法拆散我们!我告诉你,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说完,她猛地松开手,转身就往结界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对着古树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你等着,等我找到办法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叶子全拔光!一片都不给你剩!”
古树静静地立在原地,叶片再次沙沙作响,这一次,却像是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姚鉴栩跑远的方向投下斑驳的光点,仿佛在悄悄为她指引着什么。而那些被她拽下来的银叶,正一片接一片地,重新回到了枝丫上。姚鉴栩的火气没撑多久,就被涌上来的委屈彻底淹没。她松开拽着树枝的手,一屁股坐在古树的根须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自己手背上。
“坏古树……大坏蛋……”她吸着鼻子,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哪还有刚才要拔光叶子的凶悍劲儿,“我不气了还不行吗……”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根间的泥土,眼泪糊了满脸:“我不爱他了,真的……”这句话刚说出口,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抽了抽鼻子,“你看,我都说不爱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折腾人类了?”
她抬起哭花的脸,望着浓密的树冠,声音带着乞求:“他们没做错什么啊……顾衍还在研究怎么让大家过得好,还有那些小孩子,他们连雪都没见过几次……”
古树的叶子轻轻垂下来,拂过她的头顶,像只温柔的手。
“我听话还不行吗……”姚鉴栩把脸埋进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就在这里待着,哪也不去了……你让雨停下来,让太阳出来,让他们能重新种庄稼,能在街上走路……”
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不爱他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可这句话说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那些藏在心底的画面又冒了出来——他在南极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看她时眼里翻涌的浪潮,他说“很爱”时低沉的声音,还有他怀里的温度,衬衫上的味道……
“呜……”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可是我好像……骗不了自己啊……”
古树的树干上,淡绿色的字迹再次浮现,比刚才柔和了些:【心之所向,非力可阻】。
姚鉴栩没看懂,只是哭累了,靠着树干慢慢滑下去,蜷缩成一团。眼泪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树下的泥土,有细小的嫩芽从她脚边悄悄钻了出来,顶着晶莹的水珠,在微光里轻轻晃了晃。姚鉴栩哭到后半夜,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迷迷糊糊靠在古树根上睡着了。梦里又回到那个雨天,凌云霄把她护在身后,人群的嘶吼声像潮水般涌来,他的手却始终攥着她,掌心烫得惊人。
“别走……”她在梦里喃喃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光透过枝叶落在脸上,暖融融的。姚鉴栩睫毛颤了颤,睁眼就看见古树的枝条在晨光里轻轻摇晃,那些被她扯掉叶子的地方,冒出了嫩得发亮的新芽,像缀满了绿色的星星。
她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泪痕早就干了,只剩下涩涩的紧绷感。“坏蛋……”她对着古树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没那么气了,反而有点空落落的。
起身时,脚边那丛嫩芽已经长到半指高,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光,看得人心里发软。姚鉴栩蹲下来,指尖刚碰到叶片,就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银色公馆的那个短发女人,手里端着个木盘,上面放着碗热气腾腾的粥。“银主,该吃饭了。”女人的语气比上次柔和了些,眼神落在她泛红的眼尾时,顿了顿,“外面的雨……停了。”
姚鉴栩猛地抬头:“真的?”
“嗯,”女人点头,“天刚亮时放晴了,顾衍那边传来消息,说阳光已经照到海平面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低下头,看着那丛嫩芽,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知道了吗?”
女人没回答,只是把粥递过来:“趁热喝吧。”
粥是甜的,带着点谷物的清香。姚鉴栩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眶又开始发热。原来那句“我不爱了”真的有用,原来古树真的听进去了。可为什么,心里的缺口反而更大了呢?
吃完粥,她走到结界边,那里能模糊看到外界的景象。天空是干净的蓝,远处的水面闪着碎金似的光,有人站在屋顶上欢呼,声音隔着结界传过来,闷闷的,却透着真切的喜悦。
她忽然想起凌云霄说过,等雨停了,要带她去看初晴的海。
“骗子……”她对着虚空轻声说,眼泪却没掉下来。
从那天起,姚鉴栩开始在银色公馆里待着。她会坐在古树下发呆,看新芽慢慢长成绿叶;会跟着守护者们学那些古老的符文,指尖划过石壁时,能感觉到微弱的能量在流动;偶尔也会问起外界的消息,听他们说人类在重建家园,说顾衍的实验室研究出了新的净水技术,说……没人再提起凌云霄。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天道平息了怒火,人类保住了文明,而她,也回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直到那天,她在整理银色公馆的古籍时,发现了一张夹在书里的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苍劲有力——“等你回来,番茄藤我重新种了。”
纸条的角落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一只耳朵明显比另一只低。
姚鉴栩捏着纸条,指尖微微发颤。她忽然想起离开前那个晚上,凌云霄背对着她收拾东西,肩膀绷得很紧。原来那时,他就知道她会看到这张纸条吗?
古树的叶子又开始沙沙作响,这一次,树干上浮现出一行字:【缘未断,何需强分】。
她猛地抬头,看向结界外那片湛蓝的天。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新生的气息。
也许,有些平衡,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
姚鉴栩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她转身朝着银色公馆的大门走去,步伐轻快,像要去赴一场迟到了很久的约。
古树在她身后轻轻摇曳,枝叶间漏下的光斑,在地上拼出一条蜿蜒的路,一直通向结界之外,通向那个有番茄藤、有阳光,还有他的世界。古树的声音像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姚鉴栩心上,让她浑身发冷。
“你的出现就是座天平,生辰八字里带着天生的公正,建公馆是为了平衡,说到底,你这个人本身就是杆秤。”风卷着叶片的声响,裹着毫不留情的锐利,“你往哪边倾斜,哪边就得遭殃。所以你根本不配拥有自己的感情。”
姚鉴栩的脸色瞬间惨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
“想想你从小到大,”古树的声音继续,像在翻检一本写满伤痕的旧账,“校园里被孤立,他们说你‘不合群’;第一次偷偷喜欢人,结果对方转头就拿你的心意当玩笑;家里永远是冷战,父母的话比冰还冷……哪一次不是因为你想靠近,想付出,最后反而把事情弄糟?”
那些被她刻意藏在心底的伤疤,被狠狠揭开,鲜血淋漓。她想起中学时课桌里被塞满的垃圾,想起那个笑着接过她情书又当众念出来的男生,想起父母每次争吵时都会说的“要不是为了你”……
“说句难听的,”古树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雪,“你不配拥有感情。你的心一动,天平就晃,身边的人就得跟着遭殃。你以为的喜欢,是别人的劫难。”
姚鉴栩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背上传来钝痛。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那些年的委屈和痛苦,不是意外,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错误”。她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不该有。
古树的枝丫缓缓收回,不再说话。阳光依旧透过枝叶照下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四肢百骸。姚鉴栩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只有肩膀在无声地颤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打蔫的植物,再也挺不起腰来。口袋里的纸条硌着掌心,那上面的字迹仿佛也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也许……古树说得对。
她本来就不该奢望。夜色漫过实验室的窗棂时,凌云霄还在对着屏幕发呆。屏幕上是重建区的航拍图,绿色正一点点覆盖褐色的伤痕,可他眼里始终蒙着层雾——自姚鉴栩离开后,那层雾就没散过。
桌角的番茄种子发了芽,嫩得像透明的绿玻璃。他伸手碰了碰芽尖,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忽然就想起她蹲在阳台傻笑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得发疼。
“还没睡?”顾衍端着杯热咖啡走进来,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叹了口气,“重建工作差不多了,你该歇歇了。”
凌云霄没说话,只是关掉屏幕,起身往窗边走。外面的月光很亮,能看到远处临时搭建的居民区亮着零星的灯,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
“她……”他喉咙发紧,顿了顿才问,“有消息吗?”
顾衍摇头:“银色公馆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凌云霄望着月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她的婚戒留下的印子,洗不掉,磨不去,像道刻在骨头上的疤。
凌晨时分,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又是那个雨天,她被银色制服的人带走,回头看他时,眼里的泪像碎掉的星子。他想追,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雨幕里。
“姚鉴栩!”他猛地惊醒,额头全是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