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糖果
萧逸握着纸飞机狂奔时,帆布鞋带在晨光里甩出虚影。老槐树的枝桠已在视线尽头舒展,他看见江屿斜倚在斑驳的树干上,白色衣服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
“呼……”萧逸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颌滴在纸飞机机翼上。
晨光穿过枝叶在江屿睫毛上跳跃,少年伸手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时又像被烫到般缩了缩。纸飞机还带着体温,“一起”两个字被攥得微微发皱,萧逸把它塞进江屿掌心:“初中躲在这棵树后写纸条时,我就想这么说了。”
江屿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笑出声。他翻开裤子口袋,里面躺着叠成方块的信纸,正是昨夜萧逸留下的那封。
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他轻声念道:“‘想护着你走过所有荆棘’——原来你早就把我的膝盖摔伤写进了心事里。”
风掠过槐树,摇落几片带着晨露的叶子,正巧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牵手的瞬间,萧逸感觉江屿的手指比想象中更凉。他们沿着铺满槐花的小径往前走,碎石子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路边野蔷薇攀上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粉白花瓣沾着昨夜的雨珠,在阳光里折射出彩虹。江屿突然停在一簇蓝紫色鸢尾花前,弯腰摘下两朵别在萧逸耳后:“像偷戴凤冠的新郎。”
“那你就是掀盖头的人。”萧逸反手将花别进江屿发间,指尖擦过发烫的耳垂。
远处传来收废品三轮车的铃铛声,混着谁家飘来的煎蛋香气,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重叠成缠绵的形状。江屿从帆布包里掏出橘子汽水,瓶盖开启的瞬间,气泡欢快地涌出,漫过两人相扣的手指。
“你看。”萧逸突然指向天空。
纸飞机正乘着风掠过槐树梢,机翼上的字迹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江屿倚在他肩头,轻声哼起初中时总在树下唱的歌。槐花簌簌落在肩头,像时光寄来的信笺,每一片都写满年少时不敢说出口的眷恋。
暮色渐浓时,他们在树干上刻下小小的“XY + JY”。树皮的碎屑落在江屿睫毛上,萧逸伸手去拂,却被少年拽着衣领轻轻一拉。温柔的吻落在嘴角,带着橘子汽水的清甜,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将两个依偎的身影,酿成了岁月里最动人的风景。
清晨六点半,巷口的早点摊飘出葱花饼的香气。萧逸攥着书包带站在老槐树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槐树叶书签——那是江屿昨天塞给他的,叶脉间刻着的“X”字被磨得发亮。
脚步声从石板路尽头传来时,他几乎是立刻转头。江屿背着书包小跑过来,校服领口歪着,额前碎发沾着晨露,看见他的瞬间,脚步突然慢下来,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等很久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
“没。你今天起的有些晚了,我去给你买过早餐了。”
江屿接过萧逸手里的早餐时,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背。萧逸像被烫到般缩了缩,却没松开手,反而悄悄勾住他的小指。两人并肩走在晨雾未散的巷子里,书包带偶尔碰撞的轻响,混着早点摊的吆喝声,成了比任何情话都清晰的调子。
教室还空着大半,萧逸放下书包的动作顿了顿。江屿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发顶时,闻到洗得干净的洗发水味里,混着淡淡的橘子汽水香。
“昨天的软糖很好吃。”他故意往少年耳边凑,“特别是最后那颗,纸条上画的小人,手牵得太紧了。”
萧逸的肩膀猛地绷紧,转身时撞进他怀里。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萧逸看见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条和江屿同款的红绳——是昨晚分别时,少年趁他不注意系上的,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却攥得很紧。
“美术老师说今天要画‘陪伴’。”江屿的鼻尖蹭过他的校服纽扣,“我想画我们现在这样。”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萧逸翻开数学笔记本。最新一页的小飞机旁边,多了两个依偎的小人,其中一个的发间别着蓝紫色鸢尾花,另一个的衣角沾着槐花。江屿的字迹挤在空白处,他侧头看去,少年正低头画画,耳尖红得像被晨光吻过,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弧度,温柔得像此刻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
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扑进教室,倒计时牌上的数字“10”被阳光晒得发白。江屿盯着萧逸写题的侧脸,少年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深,睫毛垂落的弧度在鼻梁投出浅影——明明说好了不熬夜,草稿纸上却多了好几道凌晨演算的物理大题。
“给。”萧逸把牛奶推过去,玻璃瓶外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在江屿手背上。对方猛地抬头时,瞳孔在阳光下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慌忙用校服袖口去擦,却被萧逸抓住手腕:“别蹭,越擦越痒。”
指尖划过他发烫的皮肤,萧逸故意放慢动作,看少年耳尖泛起的红蔓延到脖颈。
午休时,萧逸刚要把错题本塞进书包,就被江屿拽着往操场跑。
帆布鞋踩过滚烫的塑胶跑道,江屿突然停下,从背后变出袋冰镇橘子糖:“老规矩,背完这页单词,一颗糖。”
萧逸挑眉去抢,两人在槐树下闹作一团,复习资料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树杈上,露出背面萧逸画的小飞机——机翼上写着“给江屿的专属提分秘籍”。
蝉鸣最盛时,萧逸靠在树干上给江屿讲化学方程式。少年听得认真,萧逸忽然伸手捏住他晃来晃去的手指:“这里错了,应该是氧化还原反应。”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住,江屿的指甲修剪得圆润,轻轻刮过萧逸的掌心,像在数他虎口处的薄茧。
暮色爬上窗台时,萧逸在江屿的笔记本上写字。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没画小飞机,却用红笔圈出光荣榜名单里两个紧挨着的名字——“萧逸”和“江屿”。
“等考完,”江屿把本子推回去,声音比槐树叶的沙沙声还轻,“去吃巷尾那家糖醋排骨吧。”
江屿捏着那页纸,看夕阳把两个并肩的影子烙在槐树干上。倒计时牌的数字还在减少,但此刻他突然觉得,比起期末的答案,萧逸藏在错题本里的批注、糖纸里的约定,才是这个夏天最该记牢的事。
蝉鸣在玻璃窗上撞出破碎的声浪,黑板前的粉笔灰簌簌飘落。班主任合上教案时,倒计时牌上鲜红的“1”正被西斜的阳光浸透,像滴落在试卷上的一滴热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突然凝滞,又化作压抑的躁动,有人碰倒水杯的脆响惊得后排男生跳起来,引得零星的低笑刺破紧绷的空气。
深夜的月光爬上窗台,江屿翻了个身,枕头下压着的橘子糖纸窸窣作响。他盯着天花板,想起萧逸今天偷偷塞进他口袋的巧克力,包装纸上画着戴着学士帽的小人。隔壁传来萧逸翻书的声音,他摸出手机,锁屏是几天前在槐树下拍的合影——萧逸举着纸飞机,而他笑得眼睛眯成月牙。
与此同时,萧逸把错题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江屿初二时写的“解题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