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跑操
春雨润如酥,兜头一场雨带着初春尚未褪去的寒气,将整个校园都清洗了个遍。花园里常青的植被,每片叶子都泛着青绿色光泽,只是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
萧逸踩着早自习前的寂静推开教室门,金属门把在掌心烙下凉意时,正撞见后排男生扛着课桌往窗边挪,桌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像把生锈的刀。
夏俊:“逸哥,你来了啊?”
萧逸不解地问道:“干嘛呢。”
夏俊的手掌在课桌沿按出一片褶皱的阴影,金属表带磕在木质桌面上响得清脆。他松开推到一半的课桌,转身时校服后摆扫过邻桌散落的草稿纸,上面歪扭的函数图像被带起一角。
“老班刚来过,”他扯了扯领口,指尖点了点讲台边摊开的座位表,油墨未干的纸上,“第1组第三排”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两圈,“说按新表换位置,全班就剩你和江屿的桌子还在老地方长蘑菇。”
萧逸:“……知道了。”
萧逸的钢笔尖在课桌上敲出细碎的节奏,晨光从他校服领口漏进去,在锁骨处镀了层淡金。他盯着教室后排空了一半的座位——本该属于江屿的课桌,此刻正被后桌男生搬到自己的旁边。
同学A:“逸哥,江屿的桌子我就放这了啊。”
萧逸:“嗯,谢了。”
早读铃还有三分钟时,江屿的运动鞋才碾过走廊地砖。他揉着后颈推门进来,校服拉链敞到胸口,往常这个时候,他的座位该在后排靠窗,此刻却看见个陌生的女生抱着课本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桌面还摊着本封面画着吉他的笔记本,压根不是他塞在抽屉里的那本《游戏封神之路》。
“江屿,发什么呆?”夏俊抱着作业本从他身边挤过,笔尖点了点他发懵的脸,“老班今早说换座位,你位置在第三组第一排,跟萧逸一起的——就那桌。”
江屿走到位置,还未等萧逸说话,他就脱口而出:“靠,萧逸你搞的鬼?”
萧逸指尖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说:“不是我,是班主任说你经常发呆,放前面好提成绩,让我监督你。”
江屿:……
坐个毛线的前面啊!
前面这些粉笔会跟下雪似的,谁愿意做啊。
化学老师的试管夹敲在讲台上时,“咔嗒”声惊得江屿转笔的指尖一颤——笔尖在“勒夏特列原理”的“勒”字上划出道歪斜的墨痕,他盯着黑板上的可逆反应方程式。
“注意看,这是浓度对平衡的影响——”老师往烧杯里倾倒硫酸铜溶液,蓝色液体在玻璃器皿中晃成小波浪。江屿转着笔的手忽然停在“浓度”二字上,侧头看向萧逸:他正咬着笔杆盯着试管,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极了课本里“沉淀析出”的显微照片。
下课铃刚在走廊形成尾音,每个楼层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走到了操场。
“走了,该去操场了。”萧逸扯了扯校服领口。
操场的跑道边,跑操铃声还在“滋啦滋啦”地调试,音箱里漏出断断续续的节拍。萧逸和江屿正站在跑道内侧。鞋尖无意识地碾着跑道上的梧桐叶,碎叶在晨光里飘成小扇子。
“各班级注意——”广播里的人声突然清晰起来,跑操铃声跟着炸响。江屿刚迈出半步,鞋底就踩到片带露的梧桐叶,重心猛地往前栽——萧逸伸手拽他的动作比铃声还快半拍,指尖勾住他校服后摆的瞬间,自己也踉跄了半步,两人撞出的闷响混着其他人的吸气声,在跑道上荡开。
“江屿你鞋跟是抹了油?”萧逸皱眉替他拍掉裤腿的灰,指尖却没松开他的手腕,“上次在回家路上也是,重心总往左偏——”话没说完就被江屿打断,“要你管,刚才分明是你拽太狠。”
萧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勾了勾江屿的小拇指,像小时候做错事时,偷偷跟同伴拉钩道歉。
跑操队伍开始流动时,萧逸刻意放慢了步幅,跟江屿并排跑在斜前方,两人的影子在跑道上拉得老长,靴印和运动鞋印交错着,像串不会断开的省略号。
忽然听见一个女生对自己的好朋友说低声说:“逸路屿你是真好磕。”
那个女生看见萧逸悄悄往江屿那边靠了靠,肩膀轻轻蹭过对方的,像在确认什么——直到江屿再次被鞋带绊倒,这次萧逸直接伸手圈住他的腰,指尖隔着校服布料,触到对方后腰。
“靠,你掐我?”江屿挑眉转头,却在看见萧逸眼里的认真时,忽然噤声。晨光从萧逸微卷的发梢漏下来,在江屿手背上投出细碎的影。
跑过主席台时,保证人的哨声突然响起:“前排同学注意间距!”萧逸趁机松开手,却在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那下没摔疼吧?”
江屿没搭话,却把自己的冰镇汽水往萧逸手里塞,罐身的冷凝水洇湿萧逸的校服袖口:“冰美式喝多了伤胃,试试荔枝味的。”
队伍转过弯道时,风忽然变大了。江屿的发梢被吹得乱翘,萧逸伸手替他拂到耳后,指尖划过他泛红的耳尖——这个动作太快,快到像跑道上一闪而过的光斑,却被其他人捕捉到了:原来双男主的默契,藏在递汽水时指尖的相触,藏在摔倒时下意识的护持,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彼此眼里的紧张。
解散铃响起时,江屿蹲在地上揉脚踝,萧逸则半跪在他面前,替他重新系紧鞋带。
返程的路上,两人并排走在前方。风掀起梧桐叶,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
而远处的主席台上,班主任看着两个身影,悄悄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勾——今天的跑操,有两个“不省心”的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