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太子归来(六)
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溜圆的眼珠子看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掌,迈着淡黄色的脚丫子走了几步,停在手掌边,轻轻啄了下手掌边缘。
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就将鸽子抓在手里,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取出,“任务完成,他已中毒,时日无多。”
五指收拢成拳,轻轻一扬,纸条就已经化作粉尘飘落,在阳光里,犹如轻舞的精灵。
看着阳光里飘舞的粉尘,萧立眯了下眼,什么太子殿下,过不了几天,也会像这尘埃一样,飘飘洒洒,然后落地成泥,再也寻不到踪迹。
“二哥,二哥……”
“诶……翊王殿下......翊王殿下......您等等,容老奴……”
先行通报一下。
齐王府管家齐伯眼见翊王萧然穿门过院,直接推开了齐王的书房门,哎……跑得喘死他了,还是没能跟上翊王的脚步。
在萧然推开门的瞬间,尘埃落定。
萧立转身,就看到一脸笑容的萧然,“二哥,今天天气好热,我们去城外避暑吧。”
“多大个人了,成天想着玩,还有进来之前先敲门,本王平时如何教你的。”
声音中没有不悦,少见地带着一抹轻快,萧然一听,就知道他二哥心情不错。
嘻笑一声,萧然退了两步出门,故作姿态地敲了敲门框,“齐王殿下,小的可以进去吗?”
背着光的少年,虽然面容模糊,但是笑容满面,神采飞扬,正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萧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前的少年,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他唯一视作亲人的人。
自古皇家无情,他从小就被母妃推出去,当作争权固宠的工具,因为他的争气,所以小了他两岁的弟弟,还没有沾染上争权的阴暗和权力的倾轧。
每次看到萧然脸上阳光纯真的笑容,萧立都觉得,他要尽他所能,保护他的弟弟,不要让他见识到那些阴暗和手段。
他也只有在面对萧然的时候,才能卸下几分防备,像寻常兄弟一样相处。
“齐王殿下,小的有这个荣幸,邀您同行吗?”
萧然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萧立,他一向冰冷的二哥,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边竟然有笑意耶,“二哥,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和我说说,让我也高兴一下。”
萧立看着萧然一眼的纯真和好奇,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凑过头来打量着自己,萧立摸了摸萧然的头,淡淡开口,“没什么。”
“我不信,咦?这有只鸽子?”
萧然看到萧立背后的窗台有只白色的鸽子,小小的黄色脚丫,时不时伸一下小腿儿,可爱极了,萧然绕过萧立,扑上去想要抓住,小鸽子翅膀一展,在萧然手伸到之前飞了起来,“咕咕“叫了两声,便飞到了园子里。
”二哥,那是信鸽吧?送给我,我写封信给太子哥哥,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叫他给我带些小玩意儿。“
”小福子就是江北的,他经常在我的耳边说他的家乡有很多好吃的,我要写信叫太子哥哥给我带一车好吃的回来。”
“二哥,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芋丝卷吗,听说江北那边的芋头最是粉糯,我叫太子哥哥带几个回来,到时候我做给你吃。“
萧立听着萧然絮絮叨叨的话,嘴角边的笑渐渐变冷,呵,回来?既然出去了,想要回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最好是永远留在江北,不要再回来。
这皇子中,估计也就他这个傻弟弟是真心期盼萧阙回来的吧?老四那家伙,在心里也是巴不得萧阙永远也别回来了。
”好啊,我等着你做出来。“
什么芋丝卷,萧立早没了印象,不过总算没白疼这小子,自己随口一说的东西,他都以为是自己喜欢的。
”那鸽子?“萧然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萧立,仿佛在说,快给他一只,快给他一只。
”你叫齐河抓一只给你吧。“
萧立轻轻掸落肩膀上的一点白色,说得云淡风轻,傻弟弟,你这信寄出去,只怕是收不到回信了。
”啊,真的?谢谢二哥,那我先走了。“
萧然走了两步,又回身大力地抱了一下萧立,像小兔子一样蹦跳着出了萧立的书房。
京城近郊,一座不起眼的三进民宅里。
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听着跪在地上的属下禀报,”回暗主,收到暗一的飞鹰传书。“
”递上来。”
黑色的人影仍然背对着,没有转身。
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人影面前,人影伸出一只手接过,属下将屋子里灯火挑亮,人影眼皮轻抬,纸上的字跃入眼中,“江北遇袭,主子中毒。”
手上一使内力,纸张无火自燃,照亮了人影一张俊美的脸,脸上一道粉色的疤,从左边额头斜着到了右边的眉头,不显狰狞,倒是俊美中透着几分狂野。
”召集人手,暗中沿途接应主子。“
”是。“属下领命,出了门。
人影眼中闪着光,三分嗜血七分冷然,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知道死字是怎么死的吗?胆敢给他主子下毒?
浓黑的药汁,散发出血腥味,像一天三餐一样准时送进萧阙的嘴里,虽然多半的药喂不进,都流了出来,但好歹也有不少进了萧阙的嘴里。
庄奕星坐在床上,让暗一扶起萧阙,然后运起内力,辅助药力驱毒。
内力在萧阙体内运行了三个周天,这才缓缓收回。
最近连续三天都取血,他都觉得有些气血不足了,才运行了三个周天,就感到疲累了。
“你压到我了,你不知道吗?”
声音虚弱,低哑。
“萧阙?”
“主子,您醒了?”
暗一觉得这几天不眠不休的满身疲惫,都随着那微弱的声音消散了,主子终于醒了。
可不是,昏睡了三天的萧阙,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眼里黯淡,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但确确实实地醒了。
“萧阙,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庄奕星收回贴在萧阙背后的双手,啊呸,他刚才感到的疲累,随着萧阙的苏醒,一点也没有了。
萧阙试着运行内力,发现丹田内无法凝聚内力,试了几次,直到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对上两双希冀的眼睛,萧阙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可是醒了?”
刘老太医从外面推门而入,推开床边的两人,看到萧阙确实醒了,赶紧丢下手中的医书,对萧阙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老太医不必多礼。”萧阙语带恭敬。
刘老太医是两朝太医,就连明帝都对其十分信任,刘老太医辞官前,一直都是负责明帝脉案的。
“太子殿下,草民已然归田,早已不是什么太医了,承蒙殿下不弃,请容草民给您诊下脉。”
萧阙伸出手,刘老太医三根手指按压在脉门处,诊起脉来。
过了足足半盏茶功夫,刘老太医才收回手,“太子殿下恢复得很好,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得十之七八了,草民再去调整一下/药方,只要再服几帖药,就能启程回京了。”
十之七八?那还有十之二三呢?萧阙静静看着刘老太医,灰暗的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不解。
“怎么只有十之七八呢?刘老太医,您可诊好了?”
“刘老太医,您要不要再诊一次?”
庄奕星和暗一,同时开口追问。
尤其是庄奕星,好像中毒的人是他一样,神情对比于萧阙,他不可谓不激动,三天他可是割了九次手臂啊,“那我的血不白流了吗?我还每天运功帮他驱毒,您老不是说辅以内力,有希望吗?”
“你们两个毛小子竟敢质疑老夫医术?”
刘老太医气得下颌胡子一翘一翘的,他辞官前,可是宫里一品医正,质疑他什么,都不能质疑他的医术。
刘老太医一激动,也不自称什么草民了,“老夫说了你毕竟和太子殿下隔着一层表亲,药效只有一半,辅以内力,有希望能清除所有的毒素,现在清了十之七八,已经是极致了,你……”
刘老太医是医者,医者仁心,哪怕是寻常百姓,他都会尽力救治,更何况是尊贵无比的当朝太子,两个无知小儿,竟敢质疑他几十年的医术。
“暗一……”
萧阙的声音虽然很柔和,却透着上位者的威压,不容人忽视,这几个人在说什么?他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暗一将萧阙中毒昏迷后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包括需要至亲之血做药引,他们权衡利弊下取了庄奕星的血。
“表哥,谢谢你。”
萧阙的目光静静地看了下庄奕星,嘴角上扬,开口道谢。
这个自小陪着自己长大,陪着自己寒来暑往练功的人,一直都有些不太正经,经常做一些在自己看来很不着调的事情,在这刻,萧阙是第一次觉得庄奕星有了当哥哥的样子。
一向爱惜发肤的表哥,为了救自己,在手臂上划了九刀,就这份兄弟情,他永远都不可能在自己那几个亲兄弟身上感觉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