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茶劫:血糖浆 4 百工秘

茶园的露水还没干,沾在茶引的青布衫上,凉得像冰。她跪在那株最老的茶树下,指尖捏着那片从糖熬糖浆里捡来的残页,纸页边缘的焦痕还在微微发烫,像块没熄的火炭。韦珩站在她身后,短刀的刀刃映着晨光,也映着她手腕上刚划开的伤口——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残页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茶氏的血,该自己了断这债。”茶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砸破骨头的狠劲。她将残页按在老茶树的根须上,血珠顺着纸纹往树根里渗,渗得极快,像被树心贪心地吸着。老茶树突然抖了抖,满枝的白花簌簌落下,落得她满身都是,像场迟来的葬礼。

韦珩看着她的血渗进树根,看着残页上的纹路开始发亮,突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可怕——像韦氏卷宗里画的“血祭阵”,以血脉为引,以地脉为媒,唤醒沉睡的秘辛。只是卷宗里的阵,从来没这么安静过,连风都停了,只有茶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残页的光越来越亮,亮得像浸了油的火把。纸页上的空白处,渐渐浮出些模糊的影子:不是字,是画。

第一幅画里,是百工盟的议事堂,堂中摆着块巨大的残页,周围站着各家族的族长,脸色都带着凝重。堂外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分裂”二字在梁柱上发颤——是百年前百工盟分裂的场景。

“他们在争残页的控制权。”韦珩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点向画里的糖氏族长,那人正偷偷往残页下塞着什么,是个小小的血罐,“糖氏从那时就动了歪心思。”

茶引没说话,只是盯着残页。血珠还在往下滴,第二幅画浮了出来:是片阴森的林子,林子里立着块冥界的界碑,碑上缠着刘氏血族的锁链,链尾拴着个穿糖氏锦袍的人——正是当年的糖氏族长。他对面站着个黑袍人,脸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尖牙,手里举着张契约,契约上的“永生”二字刺得人眼疼。

“是刘氏……”韦珩的喉结滚了滚。卷宗里说,刘氏是冥界最贪的血族,专以“永生”为饵,诱凡人签下血契,实则是要对方的魂魄当“养料”。糖氏求的哪里是永生,是把自己卖给了冥界。

画里的糖氏族长在契约上按了手印,黑袍人的尖牙笑了笑,抬手一挥。界碑后走出个小小的身影,梳着茶氏的双丫髻,手里攥着片茶叶——是个茶氏女童。女童的眼睛里没有光,像个被抽走魂的木偶,被黑袍人推进身后的血池,池里翻滚的不是水,是粘稠的糖浆,糖浆里还浮着其他孩童的鞋、发带、银锁。

茶引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看着那女童的脸,看着那双空茫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总做的梦——梦里总有个穿双丫髻的小女孩,在黑暗里喊她的名字,声音软得像棉花,却带着化不开的冷。

“是你……”韦珩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他看着茶引的脸,再看看画里的女童,轮廓竟重合了,“你是她的转世。”

残页的光突然暴涨,第三幅画砸进两人眼里:血池边的糖氏族长,正用银勺舀起池里的糖浆,倒进个刻着浮世录纹的陶罐——是之前糖熬用的那口慕氏养魂木罐!糖浆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光粒,是孩童的魂,正往罐底的残页碎片里钻,每钻进去一粒,碎片就亮一分。

“用童魂炼糖浆,是为了养残页。”韦珩的声音发颤,“刘氏说的‘永生’,根本是骗糖氏的——残页吸收足够的童魂,就能拥有控魂的力量,而糖氏,不过是刘氏的‘喂罐人’,替他们养残页,最后连自己的魂都得填进去。”

画里的黑袍人在说话,声音像砂纸磨过骨头:“每代糖氏,需献一位血脉最纯的后人,与茶氏童魂的转世通婚,让两族血融在一起,才能让残页的控魂权代代相传……”

茶引的指尖突然冰凉。她想起糖霜——那个总穿着糖花裙的女子,眉眼间总带着种说不出的疲惫,像背着千斤重的债。糖霜的生辰,恰好是茶氏每代“祭日”的后三天;糖霜的鬓边,总簪着朵用茶籽油浸过的糖花——那是通婚的信物。

“糖霜……”茶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是糖氏初代献祭者的后裔。”

残页的光里,突然浮出糖霜的脸。不是画,是活生生的影像:糖霜跪在西跨院的青铜鼎前,鼎里熬着的糖浆里,浮着她自己的头发、指甲、贴身的玉佩——她在给自己炼“献祭糖”,准备完成刘氏的契约,与茶引的转世通婚,让残页的控魂权落到她手里。

“她不是自愿的。”韦珩看着影像里糖霜手腕上的血咒——是刘氏血族的标记,像条蛇缠在她的脉门上,“她被血咒逼着,不献祭,自己就会被残页吞噬。”

老茶树突然发出“咔哒”的脆响,树心裂开道缝,缝里滚出个小小的木牌,牌上刻着茶氏的族纹,背面写着行小字:“丙午年,茶丫,祭。”

丙午年,是百年前的年份。茶丫,是画里那个双丫髻女童的名字。

茶引捡起木牌,牌面的刻痕里,嵌着点干涸的血,血的纹路与她指尖的血一模一样。她终于明白那个梦的意思——不是小女孩在喊她,是她自己在喊自己。她就是茶丫,是那个被扔进血池的童魂转世,带着百年的记忆碎片,回到了这场血债的起点。

“糖氏欠的,刘氏欠的,百工盟欠的……”茶引的血还在滴,滴在木牌上,牌面突然亮起,映出她前世的样子:双丫髻,绿布衫,手里攥着片茶叶,站在血池边,眼睛里没有恨,只有种悲悯,像早就知道自己会转世,会回来终结这一切。

残页的光渐渐柔和,画里的影像开始褪色,最后只剩下行字,刻在纸页中央,是用无数童魂的血写的:“血债轮回,终有尽时。”

老茶树的根须突然往上翻,托着那片残页,往树心的裂缝里钻。韦珩想去拦,却被茶引按住:“让它回去。”她看着残页没入树心,看着裂缝慢慢合上,“残页吸收了两族的血,吸收了百年的怨,该回到地脉里,慢慢消解了。”

韦珩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留下道浅浅的疤,像片小小的茶叶。“糖霜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犹豫——那个被血咒缠着的糖氏后裔,也是这场交易的受害者。

茶引抬头看向糖氏大宅的方向,晨光正漫过那里的飞檐,照得西跨院的烟囱泛着金。“她会来的。”她将那块刻着“茶丫”的木牌揣进怀里,“血咒解了,残页归了地脉,她该自己做选择了——是继续当刘氏的傀儡,还是和我们一起,了断这百年的债。”

老茶树的白花彻底落尽,枝头开始冒出新的绿芽,芽尖上的露珠里,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梳双丫髻的女童,一个穿糖氏锦袍的少女,正隔着血池遥遥相望,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跨越轮回的释然。

韦珩的短刀在鞘里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这和解的晨光。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刘氏血族还在暗处,百工盟的其他残页还没找到,但至少此刻,茶引的转世,糖霜的选择,都让这场血债有了新的可能。

茶引的指尖抚过老茶树的树皮,那里还留着残页的温度,像颗正在慢慢冷却的心脏。她知道,自己的使命还没完成,但握着那块木牌,握着韦珩递来的伤药,她突然不怕了——血债轮回,终有尽时,而她和糖霜,或许能成为那个“尽时”的推手。

远处的风里,隐约飘来糖氏大宅的甜香,却不再带着腥气,反而混着茶园的清新,像场迟到了百年的雨,正慢慢洗去满地的血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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