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血书 3 改卷

墨砚的指尖在阴卷上落下最后一笔时,烛火突然朝他的方向倾斜,火苗舔舐着麻纸的边缘,将“连中三元”四个字燎得发黑。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窍,明明前几日刚被慕氏残魂化作的黑蝶噬咬过脖颈,此刻却盯着那行扭曲的字,眼底泛着近乎癫狂的光。

“成了……这次一定成了……”他喃喃自语,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尸血墨,那是从笺氏祠堂偷来的,混着他自己的血,在卷页上晕出暗红的边。这阴卷残页是他趁笺月不备,从暗格里撬出来的,上面还留着她抄录时落下的金粉,此刻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突然,卷页“腾”地燃起明火。不是寻常的橙红火苗,是种幽蓝的鬼火,贴着纸面燃烧,却烧不透纸背,只把“连中三元”四个字烧成焦黑的窟窿。墨砚想扑灭火焰,手指刚触到纸边,就被烫得缩回手,指尖留下个蝶形的燎痕——与脖颈上那道青黑色的疤一模一样。

更骇人的是,燃烧的灰烬没有落地,反而在半空凝聚,化作无数只黑蝶。它们比前几日的蝶翅更宽,翅尖泛着血光,盘旋三圈后,齐齐扑向追来的笺月!

“墨砚!你疯了!”笺月的声音带着惊怒,她手里还攥着绣氏的锁魂线,本是来阻止他再次篡改阴卷,却没料到会触发这么凶的反噬。黑蝶撞在锁魂线织成的网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网眼瞬间被熏黑了大半,腥甜的血气顺着网线爬向她的指尖。

“不是我……是卷自己烧的!”墨砚的声音发颤,他看着那些黑蝶绕过自己,专盯笺月,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血咒!同命咒没解,它们要连你一起害!”

话音未落,笺月怀中的《浮世录·文牍篇》残页突然飞出,在她头顶展开。泛黄的纸面上,原本模糊的文字突然亮起金光,浮现出一段被血渍掩盖的记载:“文牍契者,百工盟文吏所创,以血为引,缚两命为一,共担因果。墨氏窃之,化为血咒,实乃本末倒置……”

是百工盟的文牍契!笺月的心脏猛地一缩——原来墨砚下的同命咒,根本不是墨氏祖传的邪术,是百工盟的秘术变种!当年文牍契是用来让盟内文吏共守秘密的,墨氏却将它改成了害人的血咒,难怪会遭到这么重的反噬。

“原来如此……”她望着头顶的残页,突然明白为何自己总觉得与墨砚的命运牵绊里,藏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百工盟秘术特有的韵律,与绣氏的锁魂线、律氏的血弦咒同源。

“装什么清高!”一声苍老的冷笑从黑蝶群里传来。为首的那只黑蝶突然变大,翅展足有三尺宽,蝶背上竟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绣云纹的官袍,正是慕氏的祖先!“当年我用阴木替魂,改的是生死;如今他改功名,不过是效仿前人,你们笺氏凭什么多管闲事?”

黑蝶的翅尖突然滴落黑血,落在锁魂线的网面上,金线瞬间寸寸断裂。笺月被气浪掀得后退半步,手腕被蝶爪划伤,血珠滴落在地,竟与墨砚的血在青石板上汇成个诡异的符——正是文牍契的印记!

“你们看,这就是命!”慕氏残魂的声音带着嘲弄,“百工盟的文牍契,把你们俩的命绑得死死的,他改卷,你遭殃;他若死,你也活不成!”

墨砚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着自己的血与笺月的血融在一起,看着那枚不断旋转的文牍契印记,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我……我改回来!把字改回来还不行吗?”他扑向燃烧的阴卷残页,却被鬼火烫得连连后退。

“晚了!”慕氏残魂的黑蝶猛地俯冲,翅尖划过墨砚的脸颊,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阴卷改字,如泼墨落地,哪有收回的道理?你想连中三元,就得拿命来换——不,是拿你们俩的命来换!”

黑蝶群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黑气,顺着文牍契的印记钻进墨砚与笺月的伤口。笺月只觉得血脉里涌入一股冰寒的邪劲,眼前阵阵发黑,竟看见无数考场的幻象:墨砚穿着状元红袍,却在琼林宴上七窍流血;而她自己,倒在祠堂的香案前,手里还攥着未抄完的阴卷,嘴角溢出黑血。

“是……是替魂咒文!”她猛地咬破舌尖,用疼痛驱散幻象,“砚底的咒文被激活了,它要你我替慕氏祖先还阴木的债!”

墨砚的情况更糟,他的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指甲缝里钻出青黑色的木屑,像极了阴木的根须。“我不要替魂……我不要死……”他抓着笺月的衣袖,眼神里的癫狂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笺月看着他脖颈上那道蝶形疤,又望向头顶的《浮世录》残页,突然做出决断。她将锁魂线缠在两人的手腕上,金线瞬间亮起金光,与文牍契的印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文牍契是共担因果,不是共赴死!慕氏的债,我们不替,但篡改阴卷的错,得自己偿!”

她拽着墨砚跪在地上,对着黑蝶群磕了三个响头:“阴司在上,弟子笺月、墨砚,知错了。愿废去篡改的字迹,折损十年阳寿,换阴卷安宁,换黑蝶归位!”

话音刚落,燃烧的阴卷残页突然“啪”地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半空的黑蝶群发出一阵哀鸣,翅尖的血光渐渐褪去,最终凝聚成慕氏祖先的虚影,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化作青烟,沉入地底。

墨砚手腕的僵硬渐渐缓解,木屑从指甲缝里脱落,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笺月的锁魂线却黯淡了许多,金线里渗出细小的血珠——那是折损阳寿的代价。

“结束了……”墨砚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半空,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原来我求的不是功名,是个心安理得。”

笺月收起《浮世录》残页,上面的“文牍契”记载已经重新变得模糊,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知道,这场风波虽暂歇,却在两人的命里刻下了更深的牵绊——百工盟的文牍契,慕氏的阴木替魂,墨氏的私改卷宗,笺氏的尸血抄录,都像缠绕的藤蔓,在阴卷的灰烬里,悄悄长出了新的枝芽。

三日后,墨砚收拾行囊离开了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在他住过的破屋里,发现一方摔裂的人血砚台,砚底的替魂咒文已经淡去,却仍能看出“以木代魂”的残痕。

笺月将那方砚台收进祠堂的暗格,与阴卷的灰烬放在一起。她知道,只要《浮世录》的秘密还在,只要百工盟的血脉还在,这些被篡改的命、被纠缠的债,就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祠堂的烛火在风里轻轻摇曳,映着暗格的锁魂纹,像在无声地诉说:有些错,改得了字迹,却抹不去印记;有些债,逃得过一时,却躲不过因果。而那方藏着替魂咒文的砚台,和那本写满秘密的《浮世录》,还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试图逆天改命的人,推开祠堂的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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