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剪错的线(下)
接下来的两周,逢梨成了医院的常客。她变着花样出现在唐三面前——在他值班时送来宵夜,在他手术结束后递上能量饮料,甚至不知从哪里搞来他的排班表,在他每天必经的走廊上“偶遇”。
“唐医生,今天下班有空吗?新开了家日料店。”
“没空。”
“那明天呢?”
“值班。”
“后天?”
“手术。”
拒绝三连后,唐三大步流星地走开,白大褂在身后翻飞。逢梨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大后天!大大后天!唐医生,你总要吃饭的吧?”
唐三突然停下脚步,逢梨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逢小姐,医院有规定,医生不能与病人发展超出医患关系的关系。”
“我已经出院了呀。”逢梨眨眨眼,“现在我是以逢梨的身份,不是病人身份。”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唐三推了推眼镜,“你的职业太危险,我不可能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接你的急诊电话。”
逢梨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是唐三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拒绝她。
“我不会死的,”她轻声说,“我答应你。”
唐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承诺无法改变概率。”
那天之后,逢梨消失了整整一周。没有向日葵,没有咖啡,没有走廊上的“偶遇”。护士站的姑娘们都说耳根清净了不少,只有唐三的钢笔尖在写病历时不慎戳破了三张纸。
第八天深夜,唐三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电梯门打开,他看见一个蜷缩在他门前的熟悉身影。
逢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额角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制服上满是灰尘。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炸弹提前爆炸了,”她声音沙哑,“差一点就...”
唐三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逢梨拉起来,手指颤抖着检查她额头的伤口。
“为什么不直接去医院?”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想先见你。”逢梨抓住他的手腕,“唐三,我差点死了,第一反应是还没和你约会过。”
唐三的手停在半空。走廊的感应灯灭了,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你疯了。”他低声说,却伸手将逢梨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彻底疯了。”
逢梨在他胸前闷闷地笑:“那你喜欢疯子吗?”
唐三没有回答,只是用钥匙打开门,把逢梨拽进公寓,按在墙上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吻像他本人一样克制又强势,逢梨踮起脚尖回应,尝到他嘴角残留的咖啡苦味。
“我收集了你所有拆弹任务的新闻,”分开时唐三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办公室抽屉里有个文件夹,全是关于你的报道。”
逢梨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唐三摘下眼镜,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注视着她,“害怕有一天接到你的急诊电话,却救不回你。”
逢梨抚上他的脸颊:“我不会——”
“别承诺。”唐三打断她,“只要现在,就现在这样...”
他们的恋爱像一场危险的平衡游戏。逢梨每次出任务前都会给唐三发消息,回来后第一时间报平安。唐三开始在她的防弹衣内侧缝上止血带,教她最简单的自救方法。他们很少谈论未来,仿佛那是个一触即碎的泡泡。
直到那个雨天。
唐三正在做一台常规阑尾手术,护士突然冲进手术室:“唐医生,急诊刚接到电话,特警队拆弹组遭遇爆炸,伤者正在送来!”
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唐三甚至没来得及脱手术服就冲向急诊室,一路上撞翻了两个器械车。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逢梨被推了进来。她身上盖着血染的防尘布,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的波动证明她还活着。
“双侧血气胸,肝脾破裂,颅骨骨折...”急诊医生快速汇报着,声音越来越远。
唐三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他看见逢梨的嘴唇在动,于是俯下身。
“对...不起...”她气若游丝,“这次...食言了...”
“不。”唐三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说过不会死,你答应过的...”
他亲手为逢梨插管,做开胸按压,注射肾上腺素。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他用尽毕生所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最后一下心电图变成直线时,唐三摘下手套,轻轻抚上逢梨已经冰冷的脸颊。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对他笑,叫他“唐医生”。
护士们红着眼眶退出手术室,留给他们最后独处的时间。唐三低下头,吻了吻逢梨的额头,尝到咸涩的泪水。
“骗子。”他轻声说,却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到不得不松开。
葬礼那天下了小雨。唐三站在人群最前方,黑色西装衬得他更加消瘦。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只是静静看着棺材下葬,仿佛那里埋葬的不只是逢梨,还有他好不容易才敢交出去的心。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唐三打开逢梨留下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拆弹用的剪线钳,和一张字条:
“如果有一天我剪错了线,别难过。遇见你,是我拆过最完美的炸弹。——你的梨”
唐三把剪线钳贴在胸口,终于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窗外雨声渐大,仿佛天空也在为那个永远阳光灿烂的女孩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