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质数树叶
全国物理创新大赛的准备比省赛更加紧张。周一清晨，陆锦熙抱着一摞参考资料推开实验室门时，发现路临深已经在那里了，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
"你通宵了？"陆锦熙放下资料，注意到路临深眼下的青黑和桌上空了的咖啡杯。
路临深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只到三点。发现模型有个漏洞。"
陆锦熙走到他身边，低头查看笔记。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对他来说如同天书，但他能看出路临深的专注和疲惫。他轻轻按住对方正要继续写字的手："休息一下。全国赛还有两周呢。"
路临深的手指在陆锦熙掌心下微微颤抖，但没有抽回："时间...不够。量子隧穿部分需要重新推导。"
"那也先吃早餐。"陆锦熙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食堂的肉包子，你上次说能接受的那种。"
路临深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陆锦熙会记得这种细节。他接过包子，小口咬了一下："谢谢。"
陆锦熙微笑，开始整理自己带来的资料。自从省赛结束后，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比朋友更亲密，却又尚未明确界定。路临深开始允许更多的小触碰，偶尔甚至会主动靠近；而陆锦熙则学会了读懂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理解沉默背后的含义。
"对了，"陆锦熙翻开一本期刊，"江老师说今天会有一位物理系的学姐来指导我们，她在量子测量领域发表过论文。"
路临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需要。我们的模型已经..."
"我知道你的理论很完善。"陆锦熙温和地打断他，"但多一个视角没坏处，对吧？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全国赛的评委很看重学术传承，有大学生指导会加分。"
路临深盯着包子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只谈技术。不涉及...社交评价。"
"当然。"陆锦熙松了口气。他知道路临深做出这个让步有多不容易。
上午十点，实验室门被敲响。一位扎着高马尾、穿着利落西装的女生走了进来，自信得像是已经拥有了整个实验室。
"你们好，我是物理系大四的苏芮。"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锦熙身上，"你就是陆锦熙吧？江老师经常提起你。"
陆锦熙站起来握手："学姐好，这位是我的搭档路临深，理论模型的主要设计者。"
苏芮向路临深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转向陆锦熙："你们的项目简介我看过了，量子隧穿效应的应用很有创意。不过实验部分可能需要一些调整。"
接下来的半小时，苏芮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她的建议，几乎全部是针对陆锦熙说的。路临深坐在一旁，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不是平常那种有规律的节奏，而是杂乱无章的轻叩。
陆锦熙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悄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路临深摇摇头，继续低头写笔记，但嘴角绷得比平时更紧。
"这个数据采集方法太传统了。"苏芮指着他们的实验流程说，"我在实验室用的是改良版，效率能提高40%。陆学弟，要不要去物理楼看看实际演示？"
陆锦熙犹豫地看向路临深："临深，你觉得呢？"
路临深的声音异常平静："你们去。我继续...推导。"
苏芮似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太好了，正好我也有些关于比赛答辩的建议想单独和你交流。"她意有所指地补充，"团队合作很重要，但有时候...核心成员需要更全面的能力。"
路临深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眼神变得锐利。陆锦熙立刻明白了苏芮的言外之意——她认为路临深是团队的"短板"。
"学姐，"陆锦熙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的分工很明确。路临深的理论模型是整个项目的基础，没有他的贡献，我们连省赛都过不了。"
苏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建议你多承担一些，毕竟全国赛..."
"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陆锦熙打断她，"如果看演示需要离开实验室，那还是改天吧。我们今天的工作计划很满。"
空气一时凝固。路临深抬起头，目光在陆锦熙脸上停留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
苏芮很快调整了表情："当然，尊重你们的安排。那就在这里讨论吧。"
接下来的指导变得公事公办。苏芮确实提出了几个有用的技术建议，但气氛始终有些僵硬。临走时，她只和陆锦熙交换了联系方式，对路临深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实验室门关上后，沉默蔓延开来。路临深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这次是斐波那契数列。
"她说的第三点建议其实有道理。"陆锦熙小心地打破沉默，"关于数据采集的那个部分。"
路临深点点头，突然问："你要去...物理楼吗？和她。"
陆锦熙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出了一丝...醋意？"不，我们的工作在这里。如果你觉得她的建议有用，我们可以一起改进实验设计。"
路临深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量子隧穿部分...我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
他调出一个新的算法模型，比之前的版本更加精妙。陆锦熙凑近屏幕，不禁赞叹："这太厉害了！什么时候完成的？"
"昨晚。"路临深轻声说，"还有...今早她说话的时候。"
陆锦熙恍然大悟——当苏芮滔滔不绝时，路临深看似心不在焉，实际上是在脑中完善这个模型。这种一心多用的能力令人惊叹。
"你真是个天才。"陆锦熙由衷地说。
路临深摇摇头："只是...专注。"他停顿了一下，"你不必...为我辩护。我知道自己的...社交缺陷。"
陆锦熙的心揪了一下。他坐到路临深旁边，确保两人之间有适当的距离："我辩护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事实。苏学姐只看到了表面，她不知道这个项目真正的核心是谁。”
路临深转头看他，眼睛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色："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但此刻似乎带着新的重量。陆锦熙深吸一口气，决定诚实但不过界："因为你是你。不是路远教授的儿子，不是'自闭症天才'，只是路临深——我最重要的搭档和朋友。"
路临深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
陆锦熙接过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金属书签，上面刻着一串数字——2, 3, 5, 7, 11, 13...质数序列。
"这是..."
"你喜欢的质数。"路临深的声音很轻，"帮助过你...也帮助过我。"
陆锦熙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简单的礼物承载了太多含义——那些共同度过的恐慌时刻，那些用质数呼吸法互相安抚的夜晚，那些无言的理解和默契...
"谢谢。"陆锦熙轻声说，"我会好好珍藏。"
路临深摇摇头："使用它。工具的价值在于...使用。"
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隐喻。陆锦熙将书签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那我从现在开始就用它。"
他们重新投入工作，气氛比苏芮来之前更加融洽。路临深讲解新模型时，身体不自觉地靠近陆锦熙，两人的肩膀偶尔相碰，谁都没有移开。
傍晚时分，江老师来检查进度，对他们取得的突破大为惊喜："这个改进太棒了！苏芮跟我说你们的实验部分需要调整，但看来理论才是关键。"
路临深和陆锦熙交换了一个眼神。陆锦熙开口道："苏学姐的建议也有帮助，但路临深的模型解决了根本问题。"
江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你们配合得很默契。有时候最优秀的团队不是两个全能选手，而是能够互补的搭档。"
离开实验室时，天已经黑了。初冬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陆锦熙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路临深看了看他，突然解下自己的围巾递过来。
"你不冷吗？"陆锦熙惊讶地问。
路临深摇头："体温调节...比常人高1.2度。数据证实。"
陆锦熙接过围巾，上面还残留着路临深的气息，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冬日特有的清冷。他小心地围上，感觉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拥抱包裹。
"明天见？"宿舍楼下，陆锦熙有些不舍地问。
路临深点点头，突然说："不喜欢她。"
"谁？苏学姐？"陆锦熙眨了眨眼，心跳突然加速，"为什么？"
路临深皱眉，似乎在搜寻词汇描述这种感受："她看你的眼神...像是分析实验对象。不够...尊重。"
陆锦熙忍不住微笑。这是路临深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对某个人的负面评价，而且还是因为...吃醋？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我也不会单独见她。"陆锦熙保证道，"我们是团队，记得吗？"
路临深的表情柔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陆锦熙从未见过的温暖："团队。嗯。"
回到宿舍后，陆锦熙将质数书签小心地放在床头，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些刻痕。他想起路临深说"不喜欢她"时微皱的眉头，想起递围巾时不经意的温柔，想起肩膀相触时那一瞬的温暖...这些细小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让他的心跳失去正常节奏。
与此同时，路临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黑色笔记本摊开着。与往常精确记录不同，今天的条目显得格外凌乱：
"日期：12月15日。天气：晴转阴。
模型优化完成。效率提升42.7%。
异常现象：苏芮出现时胃部不适（可能与咖啡过量有关？待查）。她靠近锦熙时不适加剧，伴随心率上升（+25%基准值）。非典型焦虑反应，因环境并无实际威胁。
附加观察：锦熙辩护时产生正向情绪波动（需进一步定义）。围巾交换行为导致体温短暂上升0.3度（非环境因素可解释）。
假设：可能涉及'占有欲'概念。需更多数据验证。…
写完后，路临深盯着这些记录看了很久，然后轻轻触碰自己的胃部，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一个比量子物理更复杂的难题。
作者有话说：
路临深：有点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