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雾锁孤舟,劫踪难寻
马蹄声撞碎浓雾的瞬间,湖心亭的护卫已动了手。沈清欢只觉后颈一麻,眼前的亭台、雾霭、魏衍那张得意的脸瞬间扭曲成一片模糊,随即坠入无边的黑暗。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见萧逸景的呼喊,像利刃划破水面,却终究晚了一步。
萧逸景跃下马时,只看到空荡荡的亭台。石桌上的舆图已不见踪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片,还有一摊未干的茶水,映着天光,泛着冷白的光。风卷着芦苇的气息掠过亭柱,带着若有似无的药香——是沈清欢常用的平安草,却混了点陌生的甜腻,像被人动过手脚。
“人呢?!”萧逸景的声音嘶哑,长剑猛地劈向旁边的石柱,火星四溅,“魏衍!你把他带去哪了?!”
雾里传来几声冷笑,魏衍的声音隔着水汽飘过来,带着戏谑:“萧二公子别急,沈掌柜是贵客,我们自然会好好待他。想要人?就带着‘罪录’来黑风口的水寨——记住,一个人来。”
话音落时,雾中传来船桨划水的轻响,越来越远,最终被风声吞没。萧逸景冲到亭边,只看到几艘小船的影子在雾里一闪,很快便消失在湖心深处。湖水拍打着石柱,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嘲笑他的迟来。
“萧大哥!”秦峰带着人赶到,看到空亭脸色骤变,“清欢呢?”
“被魏衍绑走了。”萧逸景的指节捏得发白,剑鞘抵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他要我带罪录去黑风口换人,还说……只能一个人去。”
阿芸抱着明儿,指尖冰凉。“罪录分明是他们编出来的幌子,哪有什么罪录?这是想引你去送死!”她看向雾锁的湖面,“黑风口水寨是金鸢尾的老巢,机关密布,进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萧逸景没说话,目光落在地上那摊水渍旁的草屑上。是云雾草,碾碎的,混在平安草里,难怪沈清欢会轻易被制住——这手法阴毒,显然早有预谋。他忽然想起云游说过的话,黑风口有暗渠,直通北境的秘密水道。
“秦峰,你带些人去查黑风口的水路,尤其是暗渠入口。”萧逸景的声音冷得像冰,“阿芸,你回悦心斋,让云游准备些能解云雾草毒的药,再让苏晚的人盯着北境的动静,金鸢尾突然绑人,说不定和边境战事有关。”
他翻身上马,缰绳勒得战马人立而起:“我去会会魏衍。”
“萧大哥!”秦峰想拦,却被萧逸景凌厉的眼神止住。
“清欢在他们手里,我不能等。”萧逸景的目光扫过湖心,雾似乎更浓了,“你们按计划行事,务必找到暗渠——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黑风口的方向。萧逸景的披风在雾中翻飞,像一面破碎的旗,明知前路是陷阱,却只能一往无前。
沈清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艘摇摇晃晃的船上。手脚被松松地捆着,嘴里塞着布条,眼前蒙着黑布,只闻到浓重的水腥气和淡淡的龙涎香——这味道,和云游身上的一模一样。
船身忽然一震,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他眼上的黑布,刺目的光让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不是魏衍。
是个穿玄色蟒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威严,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指尖把玩着枚玉印,印上的狼头纹章狰狞可怖。他身后站着几个黑衣护卫,气势凛冽,比金鸢尾的人更胜一筹。
“沈清欢?”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沈砚之的儿子,果然有几分像他。”
沈清欢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沈砚之是父亲的字,除了亲近之人,极少有人知道。这人是谁?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轻笑一声:“孤是北狄的三皇子,拓跋烈。”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魏衍,“魏衍是孤的属下,金鸢尾……不过是孤在南朝的一只手罢了。”
北狄皇子?!沈清欢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这场阴谋远比他想的更大——金鸢尾不是影阁余党,也不是南朝的势力,而是北狄安插在南朝的暗线,目的是搅乱朝局,配合北境的战事。
拓跋烈拿起那卷羊皮卷,慢悠悠地展开:“沈砚之倒是个奇才,这兵防图绘制得比孤的谋士还精准。可惜啊,他不肯归顺,只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笑容残忍,“不过没关系,父债子偿,你替他归顺孤,沈家的名声,孤可以帮你‘洗刷’。”
沈清欢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原来如此,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罪录,而是想逼他承认父亲通敌,借此扰乱南朝军心!魏衍的挑衅、谢临的背叛,全都是这场大戏的铺垫。
“你做梦!”沈清欢终于挣脱了嘴里的布条,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我爹是忠臣,沈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屈从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拓跋烈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脚踹翻旁边的木箱,里面滚出几枚鸢尾花令牌,与谢临、魏衍腰间的一模一样。“忠臣?”他捡起块令牌,扔到沈清欢面前,“那你告诉我,谢临为什么会帮你?为什么他宁愿被影阁追杀,也要护着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你爹当年救下的孤儿,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句话像惊雷炸在沈清欢头顶。谢临……弟弟?他猛地抬头,看向魏衍,对方别过脸,显然默认了这个事实。那些温和的笑、刻意的接近、临死前的挣扎……瞬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心口像是被撕开个大洞,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父亲的秘密、谢临的身份、拓跋烈的阴谋……像无数根线,缠绕成死结,勒得他快要窒息。
船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外面传来厮杀声和爆炸声。拓跋烈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护卫冲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殿下,暗渠入口被人炸开了!是萧逸景的人!”
沈清欢的眼里瞬间燃起希望。萧逸景来了!
拓跋烈却忽然笑了,看向沈清欢,眼神阴鸷:“来得正好。孤倒要看看,是他的命重要,还是南朝的江山重要。”他一把揪住沈清欢的头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走,去会会萧二公子。”
刀身冰凉,贴着脖颈的皮肤。沈清欢望着摇晃的舱门,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打斗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萧逸景为了救他,落入拓跋烈的圈套。
这场棋局,已到了最凶险的时刻。而他和萧逸景,正站在悬崖边缘,往前是万丈深渊,退后是满盘皆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