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容砚的目光扫过咖啡杯和文件的位置,精确无误。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不过是宇宙运行的既定规则。他优雅地端起咖啡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啜饮一口。动作赏心悦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

他没有看文件,目光直接锁定时凌霜,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金属的质感,清晰地敲击在寂静的空气里:

“Ling,苏黎世简报。第三条,关于Klaus Schmidt家族信托的交叉持股结构,你引用了三年前的旧协议,忽略了上月刚生效的瑞士新金融监管法案第17条修正案对跨境嵌套结构的穿透限制。第五条,对潜在关联方Greenfield Holdings的背景调查,深度不够。他们的离岸注册地在开曼群岛的‘影子股东’,与三年前我们放弃收购的德国那家濒死车企背后的秃鹫基金,存在未被披露的关联。字体行距…勉强及格。”

他的语速平稳,没有一丝怒意,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冷酷地剖开她这份“精心”准备的简报,将里面的“瑕疵”——那些她故意留下的、微不足道的、甚至用来试探他反应的小破绽——一一挑出,放大,摊在阳光下。每一个词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专业尊严和那点可怜的伪装上。

这是容砚式的“精神鞭挞”。不见血,却足以让人灵魂战栗,自信崩塌。

时凌霜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抬起头,脸上那副温顺恭敬的面具依旧焊得死死的,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弧度。

来了。熟悉的戏码。第一百零一次。

在容砚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下,在心脏狂跳与杀意翻腾的极致撕扯中,时凌霜忽然抬起手,轻轻按住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左胸口。这个动作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近乎少女般的脆弱感,与她此刻眼底深处翻涌的、近乎癫狂的暗潮形成了惊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反差。

她看着容砚那张俊美无俦、却让她恨入骨髓的脸,声音甜腻得如同浸透了最上等的毒蜜,尾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破罐破摔的颤抖:

“Ryan,” 她清晰地、大胆地省略了所有敬称,直呼其名,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您这样看着我……”

她顿了顿,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加深,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灿烂的疯狂,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宣告的话语:

“是在勾引我吗?”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窗外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停滞。

容砚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他那双深灰色的、如同冰封深渊般的眼眸,骤然锁紧时凌霜。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掠过一丝极其幽暗、极其深邃、如同发现稀有猎物的……纯粹而危险的兴味。像平静的湖面下,骤然张开的巨兽之口。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杯底与坚硬的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丧钟。

薄唇微启,那低沉悦耳、此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审判:

“那么,我的‘成功’,让你满意了吗,Ling?”

那声音像冰棱,瞬间刺穿了时凌霜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满意?

第一百次的坠落,粉身碎骨的剧痛,在冰冷的黑暗中无声的尖叫,被全世界唾弃的绝望……无数死亡瞬间的碎片如同爆炸的玻璃,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切割!

一股混杂着极致恨意、扭曲兴奋和濒临崩溃的疯狂洪流,猛地冲垮了所有伪装!

她按在胸口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脸上那温顺的笑容瞬间扭曲,被一种极端灿烂、极端空洞、又极端狰狞的癫狂笑意取代,如同在绝望深渊里开出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

她直视着容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灰眸,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带着破釜沉舟的、歇斯底里的颤抖,却又清晰地吐出了那句深埋在她无数次死亡记忆里、如同魔咒般的话: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

“好色乃人之常情!女人不好色,等于和尚抱尼姑!”

“Ryan,您这张脸,您这身段,您这掌控一切的气场……” 她的眼神近乎痴迷地扫过他,却又带着刻骨的怨毒,“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勾引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也……快忍不住想刀了您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总裁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一片乌云恰好飘过,遮住了阳光,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将容砚挺拔的身影和时凌霜那张癫狂带笑的脸,一同笼罩在沉郁的暗色里。

容砚站在阴影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在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兽瞳,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深不见底的旋涡。

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时凌霜的第一次“测试”,或者说,第一次“疯狂”,在寰宇资本权力之巅的阴影中,悍然开场。第101次循环的齿轮,开始朝着未知的深渊,轰然转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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