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佐天泪子茫然四顾,却什么也看不见——连一块可供站立的实地都不存在。她漂浮在绝对的虚无里:没有声音,没有重量,没有方向。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那几个白袍人。邪教徒。他们把她和翔太分开,关了起来。然后,突然眼前一黑,便到了此地。
忽然,一道声音似贴着她的耳廓一样响起——像男又像女,像大人又像孩童,像圣人又像囚犯。
“此地,名为‘无’。”
“一切之源,万物之始,亦是万象初开之地。”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幽魂般缠绕,却不见半缕人影。似黄泉浮上,又似九天垂落,空空荡荡,教人分不清是神还是鬼,是梦还是真。。
泪子攥紧掌心,朝那道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喊道:“你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那声音却答非所问:“别着急,你很快就会知晓一切的。”
听着这说了等于没说的神棍语气,泪子眉头一皱,正欲追问——
但接下来发生的异象,却令她如遭雷殛,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无”的深处,忽然亮起一点猩红。
像一滴血坠入绝对黑暗的镜面,迅速晕染、旋转、膨胀,最终化作一轮逆生的红日。日轮中央,有“婴”正在诞生。
那绝非人类语言所能描摹的形貌:
祂没有五官,却令万籁俱寂;
祂没有啼哭,却使“无”本身发出垂死的裂响。
难以名状的纹理在祂体表游走,像亿万条被剥了皮的时空,在脐带里挣扎。
连“无”——这片亘古冷漠、本应不受任何影响的终极虚空——竟也剧烈震颤,像被剖开的黑水银,翻涌出层层恐惧的涟漪。
声音适时响起,旁白般冷静:
“在‘存在’本身尚未被定义的年岁里,宇宙尚未吐息,星辰尚未命名,连‘时间’也不过是未来才将诞生的幻觉。
彼时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比‘无’更空的‘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说,连‘多久’都尚未被发明——那荒寂的‘无’中终于诞生了第一个‘生命’。
祂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早于一切’者;
祂的‘古老’并非时间意义上的久远,而是‘时间’本身被祂的目光第一次丈量时才诞生的刻度。
祂的‘神力’并非能量意义上的无限,而是‘能量’一词被祂的吐息第一次吹出时才有了‘可被消耗’与‘可被创造’的区分。
若祂愿意,可在意念尚未升起的一瞬便让‘无’重新吞噬‘有’;
若祂愿意,可在‘愿意’本身尚未被构思的刹那便令‘有’再度孕生‘无’。”
祂的意志是无需载体的墨,一落下便改写所有已写与未写的叙事
祂抬手——仅是抬手——便有无边血色自掌心倾泻,像一场逆流的猩红天河,灌进无尽的“无”。洪流所过之处,虚无被灼成赤铁,混沌被炼成红晶;在“无”中铸成一片无限大的赤红世界,作为祂的宫殿。
岁月无尽,无人可与祂交流,无物可供祂玩乐。
祂终于无法忍受孤独与枯寂,决定创造一些与祂相似的生命——必须充满创造力,永远新鲜,永远有趣。
说干就干,祂开始了创世的大业。
于是,祂摊开手掌,一片完整的宇宙在其掌中诞生;完整永恒的时间被祂压缩为须臾,祂没费多少功夫,便创造出了无限多的宇宙。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放在祂身上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泪子站在一旁,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撼失语——那仅存于神话中的创世奇迹,此刻竟真切地在她面前上演。
泪子怔怔地凝视着祂——那位至高而无形的造物主。祂俯身跃入这些祂创造的宇宙,以不同身份游玩——
在某个世界,人理被烧却,祂成为最后的御主,血与火的风里召集散落的英灵,踏过七个被诅咒的特异点,斩落盖提亚,拯救人理。
在另一重宇宙,祂化作强大魔法师,选中了一位少女作为继承人,故意将拥有魔法力量的卡片散播各处,看着她,踏上了搜集之旅,见证她一路的成长。
那可真是一段难得的蜜月期啊。
祂以不同的名字与形貌,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与里面的生命并肩而行,结下羁绊在这个过程中祂尝到了被需要、被信赖、被爱的滋味。
可惜好景不长。
祂忽然厌倦了,就像祂曾经在空虚的宫殿里厌倦了那些孤寂的日子一样,厌倦得毫无理由,也毫无歉意。
至高者的任性向来如此:创造、宠爱、抽身离去,像顽童踩碎沙堡,只为听一声贝壳般的脆响。
祂毫无理由地摧毁了一个宇宙,就如同圣经中灭世的上帝
但可惜的是这次没有了诺亚和方舟,也没有了救赎,只有绝望。
世界在“神明”的威力下走向了终焉
这毁灭似乎勾起了祂某种恶劣的爱好
祂开始喜欢上了这种让世界崩坏、万灵哀嚎的感觉。
于是,祂创造了“宇宙毁灭游戏”。
祂自号深红之王,在众多宇宙中建立起一个名叫“深红教团”的邪教组织,由他们举行仪式以召唤祂降临。
首先他们会花费时间在茫茫人海中挑选一对在逢魔之时出生的姐弟,之后向他们体内注入深红之王的力量,作为祂降临的容器。当仪式完成的那一刻,祂将降临并出手毁灭整个宇宙。
一开始泪子还有那么点冷眼旁观的意思,毕竟眼前发生的事都和她无关——顶多把这当成了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有人看电影会代入,可有人会把它当成现实吗?
直到画面切到最后一幕:那是一个科学与魔法并肩的世界,是个虽然不清楚里面的魔法侧是什么,熟悉的高楼,熟悉的学区——但毫无疑问那就是她的世界。
“开什么玩笑……”
她自欺欺人地否认,直到更多的画面的出现终于打碎了她的侥幸,她看见了自己与翔太的出生——被深红之王选中成为了祭品,这场“游戏”的核心。
瞬间一切被串联了起来,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飞来横祸”,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吗?
声音再度响起,平静得像宣判:
“现在,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泪子垂下头,嗓音沙哑:“那么,你又是谁?想利用我做什么?”
“一个知晓真相的人、一个想挽回一切的人。
听一听我的计划吧——可能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机会了。”
“……怎么做?”
她抬眼,瞳仁里重新燃起极微弱的光。
“想要真正解决这件事必须要治根。即使这次成功阻止了仪式,只要深红之王仍在,世界就永远悬于毁灭之刃。
要拯救世界,必须将作为始作俑者的深红之王杀死才行。”
“杀掉深红之王?这怎么可能。”泪子对此表示严重质疑
看过刚才那些画面,谁能生出这种亵渎的念头?”
“这个世界确实不存在能杀死祂的事物——”
声音低缓,像在诱哄,“——但若借用祂自己的力量呢?”
“用祂的力量……杀死祂?”
”泪子听糊涂了。什么叫用祂的力量杀死祂啊?该怎么获得祂的力量,又怎么杀死祂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深红之王曾游历诸界,践行祂的毁灭巡礼(宇宙毁灭游戏);而这段时间祂为取悦自身,制订了诸多灭世规则——而规则既成,连祂亦须俯首”。
这些规则多如天上的繁星,或许祂已经将之抛诸脑后了,但其中有一条规则隐含着杀死祂的力量——那是一把刀,是唯一可以伤到那位“早于一切”者的武器。
泪子喉头滚动:“那把刀在那,该怎么拿到?”
“这些事我自然早就帮你想好了:那把刀现在就在深红教团的总部。
你原本被关押,是作为深红之王的备用容器;但我设法在你弟弟举行仪式那天,让你的精神也连接到了深红之王。正因如此,你才会身处此地,并看到那些幻象——它们正是深红之王的记忆。
“我算准时间打断了仪式,你的弟弟被成功就走而你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昏迷,你现在所处的不过是于深红之王意识交互形成的一个精神空间罢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教团会想办法救活你毕竟在你弟弟逃走的现在,你已经是唯一能承载深红之王降临的容器了。”
“到时候你苏醒后,只要说些诸如‘天启’啊、‘神谕’啊之类神棍的话,总之证明你已被祂伟大的力量折服,愿意成为祂的奴仆、为祂奉献一切就好了,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那把刀。
毕竟,联接到深红之王、体内残留祂力量的你,抡起地位来,或许还要高过三神官呢。”
祂说了一大堆话但,但泪子只抓住唯一的关键词:“翔太……被救走了?”
“放心吧你的弟弟没事,但这对你们姐弟而言,可能并不是个好消息。”
“什么意思?”泪子闻言瞬间收起了笑意
“刀尚是坯胎。
“要让它完整,还需要一起仪式”。
“仪式。”
“没错仪式,那是一个残忍血腥的仪式,完全就是始于祂恶趣味的产物。”
“诞生于逢魔之日的双子彼此战斗,落败一方的灵魂会成为它的养料;斩杀不死的魔刀由此升格,成为能跨越维度差距、斩杀更高次元生物的魔刀。”
“你是说,想要杀死深红之王我和翔太必须要有一个牺牲。”泪子闻言双目失焦,仿佛被抽走灵魂。
“你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可有的是时间。”
说完亚雷斯塔就离开了,留下泪子一个在这里慢慢冷静了
祂则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注满绿色液体的培养舱中,一具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圣人又像囚犯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佐天泪子,你会如何抉择?
“是亲手杀死弟弟,还是牺牲自己?”。
呵,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将得到那足以向高踞天穹的神明挥下屠刀的力量。
“舞台已备,剧本已启。
深红之王啊,您的故事已经出现意外——
我恭候您的终末。”
“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位高高在上、玩弄众生命运的‘神’。”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亚雷斯塔便窥见深红之王的存在,预见终焉。
为阻止悲剧发生,他建立起了故事的核心舞台——学园都市,使一切发展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让未来走向祂希望的结局。
他告诉泪子:他们姐弟自出生便被深红之王选为了祭品。
可他何尝不是在他们出生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