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

下半夜，宫中侍女引着荒氏三人，历经三道沐浴，熏上厚重繁复的宫香。

一行人穿过数座白玉长桥，径直往帝君的御殿而去。

天际尚余几点残星。

空旷的广场上，金甲武士重锤擂响红布仪鼓，沉闷的鼓点踏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荒氏一行人踩着鼓声，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云境最高权力的大殿。

“宣——荒州王觐见——”

侍者拉长的声音在殿前激荡。

林晚跟在母亲与大姐身后，登上五十级白玉阶，踏上宽阔的露台。

两侧鎏金亭炉中，熏烟笔直升腾。

恰在此时，一轮红日自天边探头，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将那飘摇的青烟染作淡淡的紫红，平添几分肃杀与神圣。

殿内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鸦雀无声。

荒氏三人目不斜视，沿着殿中铺就的长毯，一直走到御座阶下。

依制施过王礼，三人才抬起头。

御座之上，赤金鲛纱层层垂落，隔着朦胧纱雾，只能隐约窥帝君的身影。

金红华服，高髻重冠，唯有那一点唇色，红得惊心动魄。

“荒州王辛苦。”

扶摇帝君开口，带着一种奇特的、压迫感十足的尾音。

荒州王一改平日的粗放，一板一眼地与扶摇帝君对答。

几份关于苍玄州西境的文书被呈上，君臣二人心照不宣地将事情定下。

从头到尾，谁都未曾提起昨夜天宫内的那场刺杀。

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摆在台面上说的。

霜鹏尚未落网，帝君显然也在等一个结果。

面君事毕，自有侍者上前，引林晚退出正殿。

林晚也懒得听大姐荒荫在那儿憋着劲儿说官话，便跟着侍者穿过东回廊，去偏殿等候。

刚走到回廊拐角，身后沉寂的仪鼓声竟再次擂响！

紧接着，是侍者那拖得极长的唱喏——

“宣——苍玄王，觐见——”

林晚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望去。

楚轩！

他竟然也到了！

几乎就在她回眸的刹那，那正踏上玉阶的男人身形猛地一顿。

下一瞬，他竟甩开了引路的侍者，径直朝着侧廊大步追来！

林晚心头一跳。

“荒王女？”身侧的侍者小声提醒。

林晚猛地回身，压着嗓子催促。

“快走，去偏殿。”

厚重的殿门“砰”地合拢。

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大手重重拍在雕花木门上！

“苍玄王，此乃禁地，休得无礼！”

门外传来侍卫的厉声呵斥。

楚轩赔了个罪，声音却紧紧贴着门缝，冲里头喊。

“我知道是你！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这背影，这挺得笔直的脊梁，除了她，还能有谁！

在战场上，他早已将自己的脸皮和自尊都丢了个干净，如今再面对她，更是破罐子破摔了。

林晚闭了闭眼，用那陌生的假音回他。

“苍玄王，你这般行事实在失礼。”

她心里清楚，这伪装撑不了多久了。

他只要随便问问门外的侍卫，就能戳穿她的身份——那个躲在殿中不愿见他的女子，正是林晚。

楚轩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今日，是我唐突。”

林晚叹了口气，干脆把话挑明了。

“苍玄王不如先把斩缘的事情办了？”

门外的身影骤然一僵。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也在意这件事？

楚轩的语气瞬间扬了起来，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轻快。

“我此番入京，正是为了此事！”

“那便速去。”林晚冷声催促。

“好！”

楚轩应得干脆，竟真的掉头就走。

他方才一时冲动跑来，此刻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举大为不妥。

可一想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竟也挂念着他斩缘的事，他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踩着云彩一般。

就算被帝君怪罪，也值了！

这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冥冥中将他们重新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