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九渊
玄色华服裹身,用料沉甸甸的,精致纹绣层层叠叠,自前胸蔓延至后背,裙摆处,浴火凤鸟展翅欲飞。
发髻盘得一丝不苟,沉重的金冠压顶,两侧珠帘垂落,恰好不妨碍视物。
林晚挪动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朝殿外走去。
多日未曾踏出殿门一步。
此刻,一只脚迈过门槛,林晚心头微动,周遭的一切似乎瞬间凝实。
再不是隔着一层纱看戏,她已身在戏中。
几步路的工夫,那份属于王者的沉凝气度,便从她略显单薄的身影中弥散开来。
侍立一旁的宫娥们,素日里见惯了她的随和,此刻也不由屏息,心底暗道:这便是真正的贵胄天成。
引路的宫人脚步轻悄,不多时,宴饮大殿已在眼前。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文武官员依序分坐两侧。
左首第一席,是楚轩。
与他遥遥相对的,便是那位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归墟王,木九渊了。
殿内空气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这种地方,规矩森严,容不得半点随意。
林晚由宫人引着,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她微微侧首,对楚轩略一颔首。
楚轩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那份平日里的沉稳下,竟透出几分少年人的局促。
他暗自思忖:这才是能与他并肩之人。
木嫣然骄纵有余,气度不足;苏青云虽温婉可怜,却终究少了份底蕴。
唯有林晚……
他想着,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唇边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众人皆起身,向林晚行礼。
林晚回礼,视线便落在面前的食案上,不再游移。
刚一坐定,便感到一道灼人的存在感直直地罩向自己。
是木九渊。
左侧垂下的珠帘晃动,遮挡了她的视野,无法窥得那人的具体神情,只隐约感到那人似乎在笑。
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林晚心想。
原著里,对这位反派的描绘总是藏在众人的恐惧之后,他本身就是恐惧的化身。
只在只言片语间,才能瞥见其真实面貌。
有炮灰弥留之际,见过他面无表情地踏过尸骸,那张脸,美好得不似凡人。
也有传说,他曾踏着火光与鲜血走进沦陷的天都,那景象,活脱脱便是地狱修罗现世——心越毒,皮相越美。
林晚确实好奇,这位疯王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她忍住了抬头的冲动。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案几上。
玉碟中的菜肴,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精雕细琢的摆件。
席间鸦雀无声,除了高踞上首的两位,无人敢随意转动头颅,那会被视为大不敬。
林晚暗忖,这宴会怕是出过什么岔子,才让与木九渊同席用膳,连开口说话都成了禁忌。
她对面的风银,楚轩手下第一猛将,此刻正襟危坐,身子却不自觉地朝远离木九渊的方向偏了些,恨不能将整个桌案都让出去。
见此情景,林晚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她端起手边侍女刚斟满的白玉杯,浅呷了一口杯中紫色的果酿。
放下酒杯时,她才发觉,这看似寻常的黑漆描纹案几,并非木制,触手冰凉,竟是金属所铸。
杯底与桌面相碰,“铛”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余音袅袅。
林晚动作一僵。
“唰——”
无数道感觉齐刷刷地汇聚到她身上!
林晚背脊微寒,这些人,莫不是在等一个摔杯为号的信号?
气氛竟已紧绷到如此地步?
斜对席位上,忽地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戏谑。
紧接着,一个清越温润的嗓音响起,语带薄嗔:“毛手毛脚的。”
林晚循声看去。
只见一名白袍男子,指间拈着酒杯,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隔空对她遥遥一举,而后仰头饮尽。
那人瞧着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目疏朗,姿态却透着一股子旁若无人的慵懒闲散,半倚在案几旁,周身气质温润如玉,让人辨不出真实年岁。
这便是木九渊?
与传闻中那个青面獠牙的疯子,可真是天差地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