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朋友
夜色漫过筒子楼的窗棂时,祁岁正蹲在地下室的解剖台前,指尖碾着林墨那颗被啃得只剩残渣的心脏。暗红的碎肉混着槐木粉黏在指腹,像某种诡异的颜料,他却笑得眼睛发亮,像在欣赏一幅杰作。
“够了吗?”辞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个铁桶,桶里是刚从老槐树根刨出的泥土,混着发黑的血珠,“林深说蛋糕要加三勺。”
祁岁抬头,鼻尖沾着点黑泥,像只偷吃东西的猫。“他懂什么。”他嗤笑一声,把掌心的碎肉刮进玻璃罐,“‘岁怨’最喜新鲜血肉,林墨的心脏虽然被孩子啃过,但反社会人格的怨恨够浓,发酵三天正好。”
他晃了晃玻璃罐,里面的残渣突然蠕动起来,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辞年走过来,伸手擦掉他鼻尖的泥,指尖被那团东西烫得发麻——那是“岁怨”在回应,像宠物蹭着主人的手心。
“三楼那对醒了。”辞年收回手,指腹的灼痛感还没消,“在翻你放在楼梯口的槐木刺。”
祁岁眼睛亮了。他故意把那些沾着林墨血的木刺摆在显眼处,就是想看看那对双胞胎的反应。有痣的叫沈砚,没痣的叫沈书,档案上写着“父母双亡,由远亲收养”,但祁岁在他们行李箱夹层里发现了半截带血的领带——和三个月前某起富商失踪案里,受害者系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们在认亲呢。”祁岁突然笑出声,抓起玻璃罐往楼上走,“‘岁怨’的血能让同类相认,就像狼闻得到狼群的味道。”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沈砚正捏着根槐木刺往沈书手背上划。血珠渗出来的瞬间,刺尖突然亮起红光,像点燃的引线,顺着伤口钻进皮肤,在沈书手背上烙出朵暗红的花——和祁岁手背上那朵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怯生生的。
“真乖。”祁岁蹲下来,指尖戳了戳沈书手背上的血花。男孩没躲,只是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盯着他,像在评估眼前这人是否值得信任。沈砚却突然抬手,折叠刀的刀刃擦着祁岁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别碰他。”沈砚的声音比沈书哑,像含着碎玻璃。
辞年的匕首不知何时抵在了沈砚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男孩的动作顿住了。“他碰谁,轮不到你教。”辞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刀刃却又往前送了半寸,“要么把刀放下,要么我让你和楼下那袋东西作伴。”
沈书突然抬手按住沈砚的手腕,轻轻摇头。他手背上的血花还在颤动,像在呼应祁岁掌心的温度。“我们见过这种花。”沈书开口,声音很轻,“在张老板的保险柜里,有个玻璃瓶装着,里面泡着的人手,手背上就有这个。”
祁岁挑眉。张老板,就是那个失踪的富商。看来这对双胞胎不仅是来避风头,还把“岁怨”的信物当成了战利品。
“那是我十七岁的‘礼物’。”祁岁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里面的心脏残渣突然蠕动得更厉害,“我撬锁那天,‘岁怨’从槐木里爬出来,缠上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可惜他太吵了,我割了他的手当标本,剩下的喂老槐树了。”
沈砚的瞳孔缩了缩。他想起打开保险柜时,那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明明已经干瘪,却在月光下动了动,指尖还滴着暗红的血——当时他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明白,那是“岁怨”在认主。
“你们杀他的时候,用的是槐木刺吧?”祁岁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沈砚的脸,“从精神病院围墙外折的,对吧?那里的老槐树和这栋楼的是同根,你们扎进他喉咙的瞬间,是不是听见很多人在笑?”
沈书的脸色白了白。那天夜里,张老板的血溅在槐木刺上时,确实有细碎的笑声从木头里钻出来,像无数只虫子在爬,听得人头皮发麻。他们以为是幻听,现在才知道,那是“岁怨”在欢呼。
“所以你们不是反社会。”辞年收回匕首,刀柄敲了敲沈砚的后脑勺,“你们是‘岁怨’选中的容器,和林深林浅一样,只是你们自己不知道。”
沈砚猛地甩开沈书的手,折叠刀“啪”地展开:“我们不是容器!”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被戳穿的恼怒,“我们杀他是因为他欠了钱,和什么破木头没关系!”
“哦?”祁岁突然笑了,抓起沈砚握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你摸摸看。”
沈砚的指尖刚碰到祁岁的皮肤,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缩回手。祁岁心口的位置正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有颗心脏在胸腔外跳动,震得他手背上的血花都跟着发烫。
“感觉到了?”祁岁歪头看他,眼底的笑意带着残忍的温柔,“‘岁怨’在认亲呢。它喜欢你们的狠劲,喜欢你们杀人时眼睛都不眨的样子,就像喜欢林深啃人骨头时的咯吱声。”
楼梯口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深和林浅站在那里,手里各捏着半块发霉的蛋糕,奶油上沾着的黑血已经凝固,像两颗嵌在里面的眼珠。他们盯着沈砚沈书,深灰色的瞳孔里没有好奇,只有同类相认的漠然。
“看,一家人齐了。”祁岁拍了拍手,站起身,“林深,沈砚比你会用刀;沈书,林浅比你能藏东西。你们该互相学学。”
林深突然把蛋糕往沈砚脚下一扔,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沈砚皱眉,刚要发作,却看见蛋糕里露出半颗心脏。
“他不乖。”林深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不肯把心脏全给我们。”
沈书的目光落在那心脏上,突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领带夹,铂金的,上面沾着暗红的血渍。“张老板的,”他掂了掂,领带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求饶的时候,我用这个划开了他的喉咙。”
辞年靠在栏杆上,看着这四个孩子像炫耀战利品似的攀比血腥,忽然觉得有点意思。祁岁说得对,他们确实该认识认识——反社会的种子需要同类浇灌,“岁怨”的容器也需要彼此取暖,就像他和祁岁,天生就该是彼此的影子。
“地下室的解剖台还空着。”辞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张老板的尸体还有半截没处理,林深不是喜欢啃骨头吗?沈砚正好练练刀工。”
林深的眼睛亮了亮,抓着沈砚的衣角就往地下室拽。沈砚愣了一下,居然没反抗,只是回头看了沈书一眼。沈书点了点头,捡起地上那颗林墨的牙齿,塞进兜里,跟着林浅往楼梯下走——林浅正用槐木刺在墙上画箭头,指向地下室的方向,刺尖渗出的黑血在白墙上晕开,像条引路的蛇。
祁岁靠在辞年怀里,看着四个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地下室传来折叠刀划开皮肉的闷响,还有林深兴奋的尖叫,突然笑得浑身发抖。
“你看,他们多合得来。”他仰头蹭着辞年的下巴,鼻尖沾着的槐木粉蹭在对方颈间,“就像我和你,天生就该一起看这些好戏。”
辞年低头,吻住他沾着血污的指尖。地下室的血腥味顺着楼梯飘上来,混着老槐树的杏仁味,像某种诡异的香水。他能感觉到祁岁的心跳在加速,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兴奋——和他第一次剖开槐木,看见“岁怨”的血顺着木纹爬出来时一样,那种近乎病态的愉悦。
“明天该给他们烤新的蛋糕了。”祁岁的声音含糊地埋在他颈间,“用张老板的骨头磨成粉,再加沈砚割下来的那截手指,林浅肯定喜欢。”
辞年低笑,指尖划过祁岁后颈那道被槐木刺扎出的旧疤。那里的皮肤总是比别处烫,像藏着团永不熄灭的火,和他自己心口那处被匕首捅出的疤痕遥相呼应。
“好啊。”他说,“再加点楼下菜园的土,去年埋在那里的王婶,骨头该烂得差不多了。”
地下室的声音越来越响,刀砍在骨头上的脆响,孩子争抢碎肉的嬉闹,还有“岁怨”在槐木里发出的、满足的呜咽。祁岁窝在辞年怀里,听着这一切,像听着世上最动听的摇篮曲。
真好啊,他想。林墨的心脏成了最好的养料,两对双胞胎成了最合拍的玩伴,这栋楼里终于充满了“生气”,再也不是只有他和辞年守着空房间的冷清。
窗外的月光又开始发红,像被染了血。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枝桠晃来晃去,像无数只手在拍掌叫好。祁岁闭上眼睛,感受着辞年的体温,感受着“岁怨”在血管里流动的灼热,忽然觉得,自己和这栋楼,和这些孩子,和怀里的人,早就成了一体。
他们是彼此的养料,是彼此的容器,是彼此藏在反社会人格面具下,唯一能看见的、扭曲的光。
地下室的解剖台上,沈砚正用折叠刀仔细地剔着骨头上的肉丝,沈书蹲在旁边,用槐木刺把肉丝串成串,像在准备某种烧烤。林深抱着根大腿骨啃得正香,林浅则把剥下来的皮铺在地上,用黑血画着张老板的脸——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着,和林墨父母那幅黏液画一模一样。
“还要吗?”沈砚抬头问林深,刀尖挑起块带筋的肉。
林深含糊地应了一声。
楼梯口的灯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解剖台上投下四个小小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像朵在血泊里盛开的花。而楼上的005房间,祁岁和辞年的影子依偎在窗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像两个守护着秘密的神,冷漠,却又温柔得令人发指。
筒子楼的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