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洛阳》

山西太岳山下，碧水环绕，古木森森。

百里弘毅与蓁蓁歇脚于一处古寺旁的茅屋，屋外杏花盛开，山风微凉。他卷起袖子在灶下生火，蓁蓁便在屋内铺开被褥、择菜洗米，轻声唤他：“水不要烧得太旺了，会焦锅底。”

百里二郎应了一声，挑起柴火又压了压。他手指仍细长匀称，薄茧逐渐变厚，不再是那年神都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白袍不沾尘土。

蓁蓁坐在门槛上，看他料理着锅中清粥，忽地笑了：“咱们这模样，倒像隐居山林多年的老夫妻。”

“我不老。”他不紧不慢地回，语气清淡却带了点宠溺的笑意，“我是长青侯，青者常在，不老的。”

蓁蓁撇嘴：“那我呢？”

他放下锅盖，抬头看她，认真道：“你是我眼底的人，什么时候都新鲜。今早你洗脸时，我还觉得你比昨天好看。”

蓁蓁一愣，可他眼神清亮，一如既往的赤城纯粹，不似调笑，更像一份真心实意的告白。

他们一路南北走遍，过洞庭湖，渡黄河水，进华山深谷，踏太行险路。他也曾收到圣人手书要他入仕，也有使者千里而来，言朝廷缺人。

可他只是低头谢过，轻声一句：“我已无愿事，无遗恨，百里弘毅只愿与妻同行。”

蓁蓁心里明白，二郎见过神都的波云诡谲，踏过大唐的盛世山河。他是真的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偶尔对景有感，写下几句诗句，也不署名，不留印，只拈起松针投进山泉，任其浮沉不问归期。

这一日，他们行至河东。

街市之中，暖风熏得游人醉。蓁蓁牵着他的手，喂他吃糖人，他笑着咬下，舔了舔唇边糖渍，小声道：“还是太甜。”

“可你是我心上人，得有点甜味儿。”蓁蓁故意说。

他嘴角微翘：“那我得再尝一口。”

街角一人驻足，是柳七娘。

她眼见他们相依而行，那眉眼间的情意，不像凡间夫妻，倒似神仙眷侣。

柳七娘眼神复杂，心口发闷。

他们柳家，早已从权势巅峰跌入尘埃，柳家本就因阻止圣人登基，得罪过圣人。她叔父又因为参与谋反之事，自尽以保全家族，圣人考虑朝局安稳，又放了柳家一码。可是十郎，又掺和了进去。柳家接二连三的参与谋反，妄图推翻圣人，圣人已经对柳家忍无可忍，判了十郎斩立决。如今落魄退回河东祖地，圣人连斥责都懒得再多说一句。她的阿爷，为保家族只得安排她联姻，她想哭，却只能无奈苦笑，她也知道，这一切她无法再抗争。

而蓁娘，却能陪着二郎游山玩水。

她不是赢在美貌，不是靠心机，而是因为——百里弘毅满心满眼都是她。

而百里弘毅，早已得偿所愿，不是因名，不是因功，而是因为——蓁蓁一直都在。

那日夜晚，他们宿于山下小屋。柴门关起，屋内烛火摇曳。

蓁蓁披着外衣，坐在床边抚琴。二郎坐在她身后，轻轻抱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好。”

“你不嫌我不做官，不建功？”

“我嫁的是你，不是官位。只要你自在，我便欢喜。”

他听着她的心跳，忽然喃喃：“蓁蓁，你是我这一生里，最圆满的事。”

山河万里，都不及蓁蓁嫣然一笑。

这一世，百里弘毅真的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