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微不足道的变量

西翼临时拘禁客卧,惨白的灯光下,景象如同地狱的切片。

傅可卿侧倒在冰冷的金属床沿,深灰色羊绒衫的袖口被鲜血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手臂上。

大量暗红的、半凝固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流淌下来,在纯白的羽绒被上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污迹,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枯败的薰衣草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冷光下,他的脸贴在冰冷的金属上,肤色是死人才有的灰败,嘴唇青紫,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灯光下投下死亡的阴影,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间隔漫长的起伏,证明这具躯体尚未完全跨过那条界限。

两个圆筒状的急救机器人悬浮在床边,发出高频的嗡鸣。数条机械臂灵活地操作着:一条死死箍住傅可卿割裂的手腕上方,加压止血带发出充气的嘶嘶声;另一条将强效凝血泡沫和神经兴奋剂的混合针剂精准注射入他颈侧的静脉;还有几条机械臂连接着贴片,将疯狂闪烁的濒危生命体征数据实时投射在空气中,刺目的红光将房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心率:19次/分(持续↓)】

【血压:45/20mmHg(无法测及外周脉搏)】

【血氧饱和度:62%(持续↓)】

【失血总量预估:≥1800ml(极危)】

“警告!自体生命维持系统濒临崩溃!外部干预效能持续衰减!”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播报着。

厚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吸音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祁平阁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外面通道的冰冷气流和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一步踏入这血腥的死地。

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傅可卿濒死的惨状和空气中疯狂闪烁的濒危数据。没有停顿,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呼吸变化,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房间一角——路怜逸如同早已等候在此的苍白幽灵,静立在阴影与血光的交界处。

路怜逸的白大褂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混乱血腥形成绝对反差。他微微侧身,镜片后的深灰色目光迎上祁平阁,几不可察地颔首,声音嘶哑平稳:“家主。目标生理崩坏进程暂时延缓,但本源衰竭不可逆。L-204已强制唤醒,正在转移途中,预计抵达时间:1分17秒。”

祁平阁没有回应,他几步便跨到床边。白兰地信息素如同失控的火山,猛地从他周身爆发开来,不再是内敛的沉闷,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

房间的温度骤降,急救机器人发出的嗡鸣声都仿佛被这极寒冻结,变得扭曲失真。浓烈的白兰地信息素核心处那点属于顶级Alpha的、如同火山内核般的绝对掌控意志,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傅可卿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这不是治疗,这是最粗暴的、基于「木偶戏场」掌控本能的强行干预,他要将傅可卿那即将溃散的精神核心,强行“钉”回这具残破的躯壳。

濒死的傅可卿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灰败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痉挛,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本能恐惧的精神波动,在祁平阁绝对意志的碾压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徒劳地挣扎了一下。

几乎就在祁平阁爆发出恐怖威压的下一秒,合金门外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轮毂滚过地面的隆隆声。

祁屿被推了进来。

他深陷在一张特制的、布满束缚带和生物电极接口的移动医疗床上,脸色比傅可卿好不了多少,同样是骇人的惨白。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拘禁服,后背那片巨大的、新生的粉红色疤痕组织在惨白灯光下显得异常狰狞脆弱,边缘隐隐透着不正常的暗红,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

显然,他是被从深度修复医疗舱中强行拖出,连最基本的生命维持管线都来不及完全接驳,只有几根最关键的维生线缆和神经感应器草草地连接在他身上。

他被迫半坐着,灰绿色的眼眸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瞳孔涣散失焦,里面充满了被强行从深度休眠中拖拽出来的茫然和巨大的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当他的视线模糊地扫过床上大片刺目的血迹和傅可卿濒死的模样时,那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丝源自本能的惊悸掠过眼底。

“SS-01(祁肆眚)同步抵达。”路怜逸冰冷的声音如同背景注释,祁肆眚如同沉默的金属雕像,紧跟在移动病床旁。

灰绿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两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一瞬锁定傅可卿的濒危数据流,一瞬落在祁屿剧烈波动的生理指标上,进行着冷酷的交叉风险评估。

“开始。”祁平阁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不是命令,而是冰冷的最终通牒。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傅可卿灰败的脸上,周身散发的冰雪威压丝毫未减,如同无形的冰棺,将傅可卿最后一点游离的意识死死禁锢在躯壳内。

路怜逸指尖在悬浮控制板上快速划过指令。

两名〈灰枭〉队员如同接收到精确程序的机械臂,粗暴地将移动病床推到傅可卿的床边,与那张染血的金属床并拢。他们动作迅捷而冷酷,完全无视祁屿痛苦的闷哼和身体的剧烈颤抖,强行将他从移动病床上架起。

现在的祁屿甚至无法站稳双脚,虚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被两人死死架着双臂,拖拽到傅可卿床边。

他被迫弯下腰,后背那片巨大的疤痕因姿势的扭曲和突然的牵拉,瞬间绷紧,边缘的暗红迅速加深,一丝细微的血珠从新生的脆弱组织缝隙中渗了出来。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祁屿涣散的神智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灰绿色的眼眸因剧痛而睁大,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傅可卿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仍在缓缓渗血的恐怖裂口,以及那刺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目标L-204就位。强制建立精神-能量协同链接。”路怜逸的声音如同死神宣读流程。复杂的神经感应装置如同活物般从移动医疗床升起,闪烁着危险的幽光,精准而冷酷地贴合在祁屿的太阳穴和脊椎关键节点。

“不…不要……”祁屿的意识在剧痛和强制的链接刺激下混乱不堪,破碎的词语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濒死的恐惧。

他体内的【枯木逢春】如同被强行惊醒的、极度虚弱的野兽,感受到外界强行注入的指令和近在咫尺的同源Alpha濒死气息,本能地、微弱地亮起一丝抗拒的翠绿色光芒。

“执行!”祁平阁的声音如同冰原上炸响的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摧毁一切反抗意志的绝对命令。他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道冻结的激光,瞬间穿透祁屿涣散的瞳孔,直刺他摇摇欲坠的精神核心。

【木偶戏场】那无形的丝线,在祁屿毫无防备的濒危状态下,粗暴地接管了控制权。

祁屿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痛苦的挣扎和抗拒的低喃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扩散,随即被一片空洞的、无机质的漠然取代。

最后一丝属于“祁屿”的微弱光芒熄灭了。他像一具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精密人偶,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提直了身体。

路怜逸的指令同步抵达。

嗡——

一股无形的、强制性的能量通路在路怜逸的控制下,通过神经链接矩阵,在祁屿与濒死的傅可卿之间强行贯通,祁屿后背那片巨大的疤痕瞬间爆发出极其不稳定的、刺目的翠绿色光芒。

【枯木逢春】的力量被彻底唤醒、点燃、压榨,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狂暴的、掠夺式的生命能量抽取。

这股被强行引导的、带着祁屿生命本源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高压电流,狠狠灌入傅可卿濒临枯竭的身体。

“嗬——!”傅可卿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胸膛猛地向上弓起,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喉咙里爆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抽气声。

他紧闭的眼球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种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成死白。

而手腕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肉眼可见地剧烈蠕动起来,翻卷的皮肉在狂暴的翠绿色能量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疯狂地扭曲、试图粘合,却又因能量过于粗暴而不断撕裂,渗出新的血珠。

这根本不是治疗,是一场发生在细胞层面的、惨烈的拉锯战,是强行用祁屿的生命之火,去点燃傅可卿这堆即将熄灭的余烬。

祁屿的身体在能量被疯狂抽取的剧痛中筛糠般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拘禁服,空洞的灰绿色瞳孔倒映着天花板上刺目的无影灯,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生理性的痛苦反射。

他后背的疤痕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剧烈的闪烁都伴随着边缘暗红色区域的扩大,更多的血丝从新生的脆弱组织中渗出、蜿蜒。强制链接的神经感应装置发出过载的细微嗡鸣和焦糊味。

“警告,L-204(祁屿)生命体征急速恶化,【枯木逢春】能量输出濒临失控边缘,精神链接同步率暴跌。”路怜逸冰冷的声音快速报出数据,指尖在控制板上飞舞,强行调整着能量输出的阀门,试图在压垮祁屿和维持傅可卿一线生机之间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平衡点。

祁平阁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矗立在风暴中心,灰蓝色的眼眸冰冷地扫过两个在痛苦中挣扎的Alpha,精确地评估着每一个数据的波动。

傅可卿手腕伤口的渗血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减缓趋势,但祁屿后背的疤痕组织却已呈现出明显的崩裂前兆。

代价,正在飞速逼近临界点。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精密仪器般沉默监控的祁肆眚,灰绿色的眼眸微微转动,落在他弟弟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空洞得令人心悸的脸上。他那张被“涅槃”抹去所有情感的石雕面容上,眉头极其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而祁肆眚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蹙眉动作,精准地落在路怜逸深灰色的瞳孔里。镜片后的冰冷视界中,高速运转的逻辑链条瞬间捕捉到这异常的“噪点”。

一个被【涅槃计划】彻底剥离了情感变量、本应如同精密扫描仪般绝对稳定的“兵器”,竟在目标L-204(祁屿)核心价值面临归零风险时,产生了基于生物本能的、非逻辑性的反应?

有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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