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驴炙
一群纨绔见着沈泽川都心照不宣地调笑,沈泽川半垂着头,看不出喜怒。
唐倾晚把玩着酒杯,看了过去。
唐倾晚:驯象所里呆着如何?
沈泽川:过得不错,劳大人关心
唐倾晚:客气
他笑了一声便放下酒杯,不再看沈泽川。
沈泽川注意到萧驰野的目光,眼眸斜向他。
沈泽川:认错人了吗?
萧驰野:刮目相看
沈泽川抬眸,对席间诸位乖顺地笑了笑。
沈泽川:中人之姿,各位抬爱了
见他这般听话,那还端着的都送了懈,话讲得越发不堪入耳。
唐倾晚心中冷笑这骗人的的外表,却又有几分怜悯他,他的身上不再有五年前的沈泽川的影子,无法挣脱的负罪感日复一日,终是杀掉了他自己。
唐倾晚如今对沈泽川并不算恨,只是不想淌这浑水。
奚鸿轩:近日东街坊间不是时兴个新鲜玩法么?唤作'金杯踏香'——将琼浆玉液盛在鎏金盏中,置于美人金莲绣鞋间传递品饮。这等风雅之事...殿下可曾赏玩过?
李建恒:佳酿有了,找不着美人啊
奚鸿轩:这不正坐着一位吗?
沈泽川跟他一直像是素不相识,这会儿也只是勉强一笑
沈泽川:我哪配“美人”呢?诸位要真想玩儿,今夜我请诸位去楼里玩个痛快
沈泽川背靠花家这棵大树,旁人即便心有不满,言语间也多有顾忌。唯独奚鸿轩似与他命里犯冲,处处针锋相对,闹得越发难堪。近日奚固安在太后跟前失了圣心,坊间都道奚鸿轩这是借题发挥,拿沈泽川作筏子,实则是为兄长出那口恶气。
沈泽川正欲开口,忽听边上的萧驰野说
萧驰野:这等市井玩剩下的把戏,怎么给楚王殿下玩儿?不如二少舍了这双金线靴,咱们搁河里当画舫耍——横竖你这脚,可比小娘子的绣鞋金贵多了。
唐倾晚:一只怕不够,两只才够分,咱们人多
席间顿时爆出一阵哄笑。那奚鸿轩生得肥硕,一双脚更是较常人大出许多,平日里众人碍于奚家权势,从不敢提及此事。如今被这两人当众揶揄。
乐了一阵,风泉拍手让底下准备好的匹小活驴带了上来,说给各位添道菜。
风泉:人间佳肴,就数着驴肉最好,诸位爷,吃过“驴炙”吗?
席间喧声渐止,都看着中间的驴。
唐倾晚握着酒杯,眉头微挑
李建恒:什么“驴炙”?
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地铲来新土,转眼间便在场中垒出个方方正正的土台。他们吆喝着将毛驴牵上台子,把四蹄稳稳埋进土里,让那鼓胀的肚皮紧贴地面。末了又抱来厚实的棉被,将驴子裹得严严实实。
风泉:诸位爷,且看好了
伙计弓着腰接过铜瓢,舀起滚烫的沸汤就往被褥上浇。旁边帮工死死按住被角,顺着驴子凄厉的哀嚎声往下捋。热汽蒸腾间,驴毛连皮带肉簌簌脱落,露出血淋淋的皮肉。那浇汤的伙计扔了瓢,竟又抄起尖刀,就着那烫熟的皮肉剜了下去——活似在砧板上片生鱼脍。
肉盛盘里,炉边的人就地现烤,烤完了再挨个传给满座。
驴子的惨叫声把唐倾晚的耳朵刺得生疼。
李建恒面色发白,看着这驴肉,掩着口鼻
李建恒:风公公,这道菜也太伤……
风泉:殿下不妨先尝尝看,这驴肉紧着沸汤剜下来,最鲜美不过,吃就要吃这口鲜的
他意有所指
风泉:这道"驴炙"有着寓意,恰似这世道——一旦落入他人掌中,便如砧板鱼肉。主子要你跪,你双膝就得砸进地里;主子要你哭,你眼眶就得沁出血来;若是主子瞧上了你这身皮肉,那便得如这驴子一般,由着人一刀刀剜尽了,还得赔着笑脸问'爷可还尽兴'。"
盯着眼前盘中驴肉的唐倾晚神色如常却目光冰冷,沈泽川这个境地就像这驴子,纪雷杀沈泽川不得,如今人落在自己手底下又动不了,所以让风泉来这般羞辱沈泽川。他们的事唐倾晚自然管不着,可如今他与二哥今时今日也是这囚中兽,与这驴子没差别,这巴掌同样重重地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李建恒:实在是有伤阴德,撤了!
风泉:且慢
他终于看向沈泽川
风泉:沈公子,这道菜是我义父特意嘱托的,你怎么不吃呢?
沈泽川捡起了筷子
沈泽川:我……
沈泽川话还未完,旁边的椅子猛地被踹开,萧驰野起身,拿起盛驴肉的碟对着风泉的方向“啷当”地扔地上,此时沈泽川听到了声沉闷的敲击声。是唐倾晚握着酒杯重搁在桌上,半垂着眼皮看着风泉,虽面色平静,但沈泽川却注意到唐倾晚握着酒杯的指尖泛着白,酒撒了几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