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第1章 凶宅直播与第七人
初秋的凉意尚未完全浸透午后的阳光,但古玩市场“聚宝巷”深处,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却散发着与季节格格不入的阴冷。苏晚晚的指尖刚触到镜面边缘那层斑驳厚重的绿锈,一股针扎似的寒意便顺着指腹直刺骨髓。几乎同时,悬在她纤细颈项间的古董罗盘吊坠猛地一颤,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骤然惊醒,冰冷坚硬的黄铜边缘磕在锁骨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钝痛。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罗盘中央那枚纤细的指针。它不再是平日里温顺的指示者,而是像被无形的狂风吹打,疯狂地左右摇摆、震颤,在刻满繁复天干地支和卦象的盘面上划出令人心悸的轨迹。最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指针“咔哒”一声死死钉在了“坎”位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丝暗沉如凝固血液般的猩红,正从指针根部无声蔓延,悄然爬过代表“水”的卦象刻度,将那片区域晕染成不祥的色泽。
苏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罗盘上移开,对着夹在衣领处的迷你麦克风开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稳,如同最寻常的一次古玩鉴定直播,尽管她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镜头下方微微颤抖。
「家人们,看这面‘镇宅宝镜’,」她将手机镜头稳定地对准地摊上那面布满历史尘埃的铜镜,屏幕里清晰地映出它扭曲的纹饰,「典型的明代夔龙纹风格,线条古朴有力,但这包浆…这沁入铜骨里的锈色…」她顿了顿,舌尖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腥气,「嗯…有点过于‘凶’了。」
弹幕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刷屏:
「主播别碰!隔着屏幕都感觉发毛!」
「晚晚今天气场好弱,脸都白了!」
「多少钱?看着像上周刚做旧的(狗头保命)」
「不对劲!镜头是不是闪了一下?」
苏晚晚的目光匆匆扫过那些快速滚动的文字,没有理会其中的调侃和质疑。颈间罗盘持续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一种源于童年深处、几乎被遗忘的恐惧感悄然复苏——就像多年前那个误入家族禁地的黄昏,被无形的阴冷包裹,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也带着铜锈和泥土的陈旧气味,努力调整着手机镜头的角度,试图捕捉更多细节。
「重点看背面这处凹痕,」她的声音尽量维持着冷静的解说腔调,指尖在屏幕前虚点,「边缘不规整,深度异常,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猛烈撞击过?等等——」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骤然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彻底吞噬!不是特效,不是滤镜,而是无数条带着惊恐和警告的血红色弹幕,如同失控的瀑布般疯狂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整个直播画面:
「镜子里有只手!!!!」
「第七个人!第七个人在镜子里啊啊啊!!!」
「主播快跑!!!!!!!」
「救命!截图了!真的有东西!」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苏晚晚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地摊上那面安静的铜镜——昏暗、模糊的镜面里,清晰地映着她自己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庞,背景是古玩市场熙熙攘攘晃动的人影倒影。一、二、三……她强迫自己冷静地数着镜中倒影:六个,只有六个模糊晃动的人形轮廓在她身后移动。不对!
就在镜面边缘那扭曲的光影交界处,一只颜色青灰、皮肤干瘪如同枯树皮、指甲尖长弯曲如鹰爪的手,正悄无声息地从一片混沌的虚空中缓缓探出!那绝非活人的手!它带着一种死寂的僵硬,带着跨越时光的腐朽气息,精准地搭在了镜中一个路人倒影的肩膀上!随着这只手的出现,第七道更为模糊、轮廓被拉得细长扭曲、仿佛由浓稠烟雾凝聚而成的人影,在镜面深处幽幽浮现,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倒影身后,仿佛一个如影随形的诅咒!
「啪嗒!」
颈间的罗盘吊坠因为主人身体的剧烈震动而失控地向前甩出,坚硬的黄铜边缘重重磕在冰冷的铜镜镜面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突兀的裂响,在这嘈杂的市场角落却显得格外惊心。一股比触碰铜镜时强烈百倍的冰冷电流,顺着那接触点猛地窜上苏晚晚的指尖,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危险的警报!
「啊!」她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失去了支撑,那面诡异的铜镜“哐当”一声砸落在铺着旧绒布的地摊上,沉闷的声响像敲在人心头。
直播画面在剧烈的晃动后,彻底卡顿凝固了。手机屏幕上,最后残留的弹幕还在无声地尖叫着:
「主播?画面卡了???」
「晚晚你没事吧???」
「卧槽!我截到图了!镜子里真有第七个‘人’!还有那只手!」
死寂般的空白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一阵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铃声,如同冰锥般狠狠扎破了凝固的恐惧空气!苏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浑身一颤,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跳跃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到令她胃部翻江倒海的名字:苏宏远。
她的生父。
一股比铜镜更甚、比罗盘预警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通讯工具。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而滞涩,仿佛吸入了无数细小的冰针。她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古玩市场嘈杂的背景音浪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随即,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穿透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向她:
「市中心医院,ICU三号床。你养母,急性肾衰竭,末期。」苏宏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判决书,「唯一能救她的,是傅氏私立医院的‘生物靶向疗法’。五百万,或者…」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压迫感,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苏晚晚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紧接着,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般落下:
「替嫁。」
轰——!
大脑一片空白。苏晚晚只觉得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崩塌。苏宏远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详细描述着那个所谓的“替嫁”协议细节,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着颈间的罗盘吊坠,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罗盘在她紧握的掌心里剧烈地震颤着,像一颗濒临爆炸的心脏,指针如同被焊死般,死死指着代表“坎为水”的卦位。下方,那抹象征着“险陷”、“深渊”、“绝境”的暗红色卦象,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刺眼,红得惊心,如同淋漓的鲜血,无声地昭示着前方那深不见底的命运漩涡。
她失魂落魄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早已卡死的手机直播画面上。那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铜镜跌落前倒映出的一角地面。在那些晃动模糊的人影倒影旁边,一个被拉得无比细长、轮廓扭曲变形、完全不属于现场任何人的诡异“人形”,正以一种绝对静止的姿态,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自己倒影的身后,像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来自深渊的幽影。
第七人。
它真的存在。不仅仅在镜中。
冷风卷过狭窄的巷道,扬起地上的尘土,带着深秋的萧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纸张混合着铁锈的腐朽气息,拂过苏晚晚冰冷的脸颊。她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一座孤绝的灯塔,四周是喧嚣流动的人群,而她,被彻底冻结在了命运的冰点。罗盘冰冷的触感和那凝固画面中扭曲的阴影,构成了她此刻世界的全部。
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深渊,似乎已在脚下无声裂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