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温柔守候

晚自习的灯光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谢俞忽然感到胃部传来一阵抽痛。他笔尖一顿，指节悄然攥紧，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余光瞥见贺朝正在解一道几何题，他深吸一口气，将校服下摆悄然攥在掌心，继续演算未完成的函数题。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胃疼。谢俞垂眸盯着草稿纸上扭曲的公式，想起昨夜三点批改完作业后，自己倚在阳台栏杆上吞服胃药的情景。月光照在药瓶标签上，"慢性胃炎"四个字泛着冷光。他无声地将药瓶塞回抽屉，就像把所有疼痛都藏进无人触及的角落。

 

"老谢？"贺朝的声音忽然响起。谢俞抬头，对上那双带着敏锐探究的眼睛，轻描淡写地摇头："没事。"他知道自己苍白的脸色瞒不过贺朝，但总抱着侥幸心理——或许再忍半小时，等晚自习结束就能回宿舍热敷。

 

三分钟后，谢俞不得不放下笔。胃里翻涌的绞痛像海浪般一波波袭来，他蜷缩起身体，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滑落。贺朝已经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我送你去医务室。"贺朝的声音不容置疑。谢俞正要开口拒绝，却被对方直接横抱起来。他下意识地攥紧贺朝的衣领，闻到对方校服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深秋夜晚的凉意。

 

"放我下来。"谢俞哑声说，指尖却下意识地收紧。贺朝置若罔闻，大步流星穿过操场，路灯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谢俞伏在他肩头，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自己扭到脚，这人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背起他。

 

医务室的诊疗床上，谢俞固执地不肯躺平。他半倚着枕头，看着贺朝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其实可以不用麻烦。"贺朝正往热水袋里灌水的动作一顿，转身时眼底翻涌着明显的心疼与无奈："你总这样。"

 

温热的热水袋贴上腹部，谢俞轻轻一颤。贺朝拆开红糖姜茶的动作忽然放轻，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氤氲的热气里，谢俞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我只是......习惯了自己处理。"

 

贺朝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但你现在有我。"谢俞怔了怔，对上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眸，忽然轻笑："知道了，下次一定先找你。"

 

窗外的桂花在夜风里簌簌作响，贺朝将毛毯往他身上掖了掖，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腕骨突出的棱角。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谢俞望着对方低垂的睫毛，忽然觉得这阵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记忆突然被扯回三年前的暴雨夜。十三岁的谢俞蜷缩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看着急诊室亮起的红灯。母亲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钢笔尖在纸上划出颤抖的痕迹。"妈妈，我没事。"他攥着校服下摆安慰，可胃部的绞痛比此刻更甚。

 

"小俞真坚强。"护士阿姨摸着他的头说。他僵硬地笑，直到麻药生效前最后一秒，都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哼出声。从那以后，"坚强"成了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像一副沉重的盔甲，让他学会把所有疼痛都吞咽下肚。

 

"在想什么？"贺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谢俞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摇头："没什么。"贺朝却突然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盒："医务室值班老师说姜茶要趁热喝。"

 

掀开盖子的瞬间，红糖的甜香混着姜末的辛辣扑面而来。谢俞捧着温热的杯子，忽然想起今早贺朝神秘兮兮地让他带保温盒，当时他还以为是这人又要搞什么恶作剧。

 

"以后每天带这个来学校。"贺朝说，"医生说要按时喝暖胃。"谢俞正要反驳，对上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突然想起上周贺朝替他整理书包时，发现了藏在夹层里的胃药瓶。当时这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药瓶换成了维生素。

 

"知道了。"谢俞低头抿了口姜茶，辛辣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眼眶突然发热。他慌忙仰头喝光剩下的液体，滚烫的温度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竟比热水袋更暖。

 

贺朝不知道的是，谢俞的手机备忘录里存着十几条未发送的消息："胃疼""难受""想见你"。每次疼痛来袭时，他都把这些文字打了又删，直到最后只剩个句号。现在，那些被删除的字符突然在胃里化作暖流，让他想起诊疗室外那株倔强生长的野蔷薇——即便扎根在石缝里，也会在春风里绽放。

 

"困了就睡会儿。"贺朝将校服外套盖在他身上，"我守着你。"谢俞嗯了一声，闭眼时听见对方翻课本的沙沙声。他知道贺朝在等他睡着，就像知道这人会在他忘记吃药时突然出现，会在他熬夜学习时强行拽他去睡觉，会在他假装没事时装作漫不经心递来温水。

 

黑暗中，谢俞的手悄悄覆上胃部。疼痛还在持续，但这次他没有蜷缩，而是坦然地接受这份不适。因为他知道，在某个温暖的角落，永远有人愿意与他分担所有的疼痛与脆弱。

 

晨光初现时，谢俞被贺朝轻轻摇醒。对方眼下泛着淡淡青黑，却仍笑得张扬："老谢，早读要迟到了。"谢俞望着窗外微亮的天色，突然想起昨夜贺朝说的那句话——"你现在有我"。他起身时，晨光恰好穿透云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从此刻开始，他们的命运将永远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