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43

回京的路途再漫长，经过数月跋涉，燕泽与杨柳还是终于抵达了京城。将杨柳安顿在自己一处别院后，燕泽便马不停蹄地进宫去拜见太后。尽管心中已隐约察觉太后并非自己曾经幻想中的那般慈爱，但燕泽依旧能像面对假皇帝这个弑母仇人时一样，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丝毫不表露于外。

燕泽：皇祖母，泽儿前来拜见。

燕泽甫一见到太后，便恭敬地屈膝欲跪下行礼。然而，许久未见燕泽的太后，在他还未真正跪下之时，已快步迈出，伸手拦住了他。

路人甲：太后：见哀家何必如此多礼？快些起来！

太后对这个眼盲的孙子心存怜惜，当下赶紧示意身旁的小太监上前搀扶，阻止燕泽继续行礼。被小太监扶住手臂的瞬间，燕泽顺势站直了身子，动作从容，丝毫没有因未能完成礼数而显得局促。

太后是个内心矛盾重重的人。当年，她诞下了一对双生子。按理说，在皇家规矩森严的背景下，双生子本无资格继承皇位。毕竟，若其中一人登基为帝，另一人若想取而代之，岂非轻而易举之事？然而，那时太后并非皇后，她在后宫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她的孩子失去了继承权，那么她与孩子日后只能任由他人摆布，生死皆不由己。

为了摆脱这种仰人鼻息的命运，太后决定隐瞒自己生下双生子的事实。在陪嫁嬷嬷的建议下，她命人禀报皇帝，声称自己只产下一子。然而，对于那个被隐瞒下来的儿子，她终究不忍心下手杀害，只能秘密将其送出宫外，只留下另一个孩子留在身边养育。

十几年过去，留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孩子果然如她所愿，坐上了龙椅，成了皇帝。不料，被送出宫的那个孩子却也逐渐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命运却天差地别。被送出宫的孩子因此彻底崩溃。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同为皇子，兄长可以堂堂正正地登上皇位，而自己却只能隐姓埋名，活得卑微如草芥。他的心态逐渐扭曲。在一次战乱中，他抓住机会杀死了受伤的真皇帝，并凭借与皇帝一模一样的容貌成功冒充，最终被属下迎回宫中。

这一变故自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作为皇帝生母，她很快察觉到眼前的“皇帝”已非昔日的爱子，而是那个自出生起便被送走的次子。至于真正的皇帝，想必早已命丧黄泉。思虑再三，出于对权势和荣华的贪婪，以及一丝对假皇帝的愧疚，太后选择闭口不言，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

早在得知太后可能知晓假皇帝的真实身份时，燕泽便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失望。进一步剖析她这些年的种种行为，他越发觉得她虚伪至极。就比如此刻，太后看似满心关切，但当初他年仅十二岁时，为了避祸不得不远离京城，那时的太后并未流露出太多的不舍，更不曾担心一个稚嫩的孩子如何独自在外生存。她只是草草叮嘱几句，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再无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