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三女

安小娘的事情传到尚熙静耳中时，她正在为欢姐儿绣小肚兜。针线在细棉布上穿梭，听闻这消息，银针在指尖顿了顿，险些扎到手指。

“姑娘当心。”知书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针线活，“安小娘的事，您别往心里去。”

尚熙静轻叹一声，指尖抚过肚兜上绣了一半的莲花纹样：“到底是条人命...”

她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下去。作为新妇，她深知大房院里的事轮不到她置喙，只是想起安氏温婉的模样，心中难免唏嘘。

消息传到明珠耳中时，她正倚在窗边软榻上，隆起的腹部让她行动不便。

东桔一边为她揉着浮肿的小腿，一边低声说着府里的闲话。

“大娘子，听说安小娘去得突然，大房那边乱作一团呢。”东桔手法轻柔，生怕弄疼了主子。

明珠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高耸的肚子上，比起别人的事，她更忧心自己这一胎。已经连生两个姐儿，若这次再...

“官人今日可回来了？”明珠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东桔连忙回道：“主君一早就去衙门了，说是晚些回来陪大娘子用膳。”

明珠点点头，没再说话。窗外春光正好，一树海棠开得正艳，可她却无心欣赏。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脚，疼得她轻嘶一声。

“大娘子！”东桔慌了神，“可是要生了？”

明珠咬着唇摇头，等这阵疼痛过去才开口：“无妨，孩子闹腾罢了......”

可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这次比方才更甚。她猛地抓住东桔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对方肉里。

“快...快叫稳婆...”明珠额上沁出冷汗，脸色瞬间煞白。

东桔见状，立刻扬声唤人。皎月阁顿时乱作一团，小丫鬟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柳舒茗就带着人匆匆赶来。

“怎么样了？”柳舒茗一进门就急声问道，目光扫过明珠痛苦的面容。

东桔正扶着明珠在产房里走动，闻言连忙回话：“回夫人的话，大娘子刚发动，稳婆说还要些时候。”

柳舒茗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女使：“去衙门通知主君和文哥儿，再请府医候着。”她走到明珠身边，握住儿媳冰凉的手，“别怕，娘在这儿陪着你。”

明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被又一波阵痛打断。这一胎来得又急又凶，不过两个时辰，她就已经精疲力竭。

天色渐暗时，盛则文匆匆赶回。一进院子就听见明珠撕心裂肺的喊声，惊得他险些绊倒。

“母亲！明珠她...”盛则文脸色发白，声音都在发抖。

柳舒茗拍拍儿子的肩：“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慌。”可她自己紧攥的帕子却泄露了担忧。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产房门开，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满脸堆笑：“恭喜盛大人，贺喜夫人，大娘子生了个漂亮的姐儿，母女平安！”

盛则文如释重负，连忙上前要看孩子。柳舒茗也松了口气，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又是姐儿，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我看看。”盛则文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小丫头皱巴巴的脸蛋红扑扑的，正哇哇大哭。他心头一软，轻声道：“乖，不哭，爹爹在这儿。”

柳舒茗看着儿子欣喜的模样，终究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好生照顾明珠，又让人去准备洗三的事宜。

此时芳若居内，夏可莹正与桑月蓉、梁明阮吃着茶点。平儿匆匆进来，附在夏可莹耳边低语几句。

夏可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故作惋惜：“哎呀，大娘子又添了一位姐儿呢。”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都第三个了，真是...福气深厚啊。”

桑月蓉性子温顺，闻言只是笑笑：“大娘子平安生产就好。”

梁明阮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夏姐姐说得是，大娘子这样的福气，咱们可比不上。”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夏可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过夏姐姐如今也有了身子，说不定能为主君添个哥儿呢。”

夏可莹抚摸着肚子，笑得意味深长：“借妹妹吉言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各自散去。梁明阮回到宜安阁，一进门就摔了茶盏。

“又是女儿！”她咬牙切齿地低语，“凭什么她连生三个女儿，官人还这般疼爱？”想起盛则文每次来宜安阁，都只是和衣而眠，她心头就像被针扎般刺痛。

贴身丫鬟吓得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梁明阮发泄完，慢慢冷静下来。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姣好的面容，突然笑了。

“去打听打听，官人今晚宿在哪儿。”她吩咐道，手指轻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既然大娘子生不出儿子，那就别怪别人了...”

与此同时，皎月阁内，明珠终于从昏睡中醒来。东桔连忙将孩子抱来给她看。

“大娘子，您瞧姐儿多像您啊。”东桔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明珠臂弯。

明珠虚弱地笑了笑，低头看着女儿小小的脸蛋。孩子睡得正香，小嘴时不时咂巴两下，可爱极了。可一想到这是第三个女儿，她心里就涌上一阵苦涩。

“官人呢？”明珠轻声问道。

东桔犹豫了一下：“主君刚去书房处理公务了，说晚些来看大娘子。”

明珠点点头，没再追问。她比谁都清楚，盛则文虽然疼爱女儿，但心里何尝不想要个儿子？如今她连生三女，只怕...

“大娘子别多想。”东桔看出她的忧虑，连忙宽慰，“您还年轻，养好身子，迟早会有哥儿的。”

明珠勉强笑笑，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