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夏荷卧沼(续)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四百五十六章:夏荷卧沼(续)

八、荷清破浊

夏至的第一阵荷风漫过沼塘时,那些铺在皮纸的荷画竟被骤起的泥风卷得飘了起来。不是毁了,是所有的纸卷都被新荷的细根轻轻勾住——有的贴在崩裂的沼埂上,有的缠在半枯的荷茎,跟着交错的粉痕铺成条沿沼的路,在泥缝与荷瓣间绕了三圈,才慢慢与真的荷丛融成一片。纸上的粉晕染了泥粉,真荷的新苞沾了墨色,倒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净”,哪是现实的“清”。

林深背着装着曙红的画箱往沼外走,巴图跟在后面,怀里抱着那本《荷经》残卷,书页里夹着段带泥的荷根,根须间还嵌着半粒褐黑的泥渣,在日光里像块藏着“倔”的胭脂。“守沼人说,最好的荷,能记住裹它的泥、压它的淤、晒它的日、吹它的风,最后还给沼塘个‘清’——不折茎,不垂瓣,朝着光挺得最稳。”林深的独臂摸着颜料的粉,指腹蹭到了画箱上沾的泥粉,突然想起周教授当年带他看荷时说的话:“你看这根,不是跟泥较劲,是跟自己较劲——把泥清成路,才是真的净。”

远处的荷影在沼面上泛着暖,像给老沼披了件霞衣,而沼埂的焚痕、荷寮、荷画的痕,像用最净的笔写的诗,每一笔都带着“净”的劲。林深突然停住脚,望着沼中央崩裂处的新荷——它没顺着下沉的腐泥陷进沼底,是往泥缝深处扎了扎,荷茎顺着沼势弯成个弧,新苞仍稳稳朝着天光,像给破损的沼面镶了道粉边。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等的不是荷,是懂“净”的心:把弱变成穿透稠泥的清,把泥变成养出倔强的壤,把痛变成贴着“泥渣”也要向光的勇。

风再吹时,融在荷丛里的画纸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响,像荷瓣在跟沼面说话。这声音里有荷的软、沼的浊、清的烈、夏的炽,最后都化作一句:所谓炽热,原是把自己的“浊”,活成最彻底的“净”——不跟苦难争逃,只跟自己争:今天能不能比昨天,清得更净一点。

九、荷雨凝清

林深在荷寮画《破浊志》时,总在荷根刚抓牢新泥的辰时落笔。独臂捏着的狼毫浸满粉墨,笔锋却不避泥痕——那些被雨打湿的沼面,在纸上拓出深浅的褐痕,他便顺着褐痕画根,让粉与褐缠在一起,倒比刻意勾勒的“直茎”更像“活的清”。

苏河用沼边的雨水调了碟墨,墨汁里漂着丝半透明的荷根纤维:“老周说沼雨能淬出‘清’的笔,”她往砚台里撒了把朽荷茎磨的粉,“你看这墨里的褐,不是脏,是荷的‘底’——没有沼的浊,哪来茎的清?”林深想起山火后那个荷夜,周教授让他在雨里贴沼练画,雨水把纸泡软,他的独臂撑不住,笔总往沼泥上蹭,却在褐痕里画出了最像的荷根。当时老人笑着说:“你看,老沼泥在帮你呢——它不是拦你,是给你找净的底气。”

巴图画荷总爱把茎画得笔直,像要挣脱稠泥。林深便让他抱着画纸贴沼站,看雨怎么顺着泥缝渗,看荷根怎么跟着雨痕往缝里钻,看新苞怎么始终朝着云缝里的光。少年的独臂被雨水浸得发僵,却在某次雨歇后突然画变了——纸上的荷根贴着褐痕(沼面)往泥芯钻,苞尖在泥屑处留了道飞白,像刚从泥后探出来,还带着点雨珠的亮。“你看这根的弯,”林深用断臂点着画纸,“不是软,是清净——就像你的臂,不是要画得像好手,是要画出它怎么贴着你的‘沼面’,把劲都用在笔尖上。”

雨越下越大时,林深把画纸铺在沼根的积水里。荷瓣被风吹落,飘在纸上,他便用断臂蘸着混了荷汁的墨,顺着根的方向扫——那道痕里有沼的褐、荷的粉、雨的清,粉里裹着褐,褐里透着粉,倒比他刻意画的荷群更有“破浊”的活劲。李默的三弦琴在雨雾里弹得净了,弦音混着荷根钻泥缝的轻响:“这才是夏荷该有的骨——不硬逃,只敢清!”

十、荷语照心

周教授的旧画匣里,藏着半幅被沼雨泡过的《沼荷图》。泡痕正好把“清”字的最后一笔晕成粉褐交融的色,倒比完整的画更像“浊与倔”。林深对着残画发呆时,苏河从泥缝里摸出块荷纹砚——是山火前周教授用老沼泥掺陶土凿的,砚底刻着“借浊生净”。

“老周说荷是‘沼塘的镜子’,”李默用断弦的琴弓敲着砚台,“能照见人心里的‘逃’——怕浊,其实是怕清不净。”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他总躲着沼泥画画,觉得残躯配不上“清”,画的荷要么离泥太远,要么被浊压得没了气。直到某天见株被泥缝卡得荷茎弯曲的新荷,新苞仍倔强地朝着天光,连泥屑压着的苞尖都透着亮,才懂周教授刻在画匣上的话:“所谓倔,不是从不遇浊,是遇了浊,还能清着净——你怕的不是臂,是不敢净你的‘浊’。”

陈砚之的沼塘艺术展闭幕后,他带着那组玉雕荷枝来了沼下。虚拟的荷影投在沼面上,瓣粉无杂,却没一点“破浊生清”的活气。“你的荷太浊,”陈砚之踢着沼根的荷茎,“连泥屑都要沾,成不了藏品。”林深没说话,只是指着沼中央那丛从稠泥里钻出来的荷——那荷被火燎得只剩半截茎,却往泥缝里扎了深根,新清比别处更净,风一吹,苞尖擦着沼面晃,却没偏过日头的方向,倔得比玉雕更动人。“您看它的‘净’,”林深轻声说,“离了沼的浊,它长不了这么清;离了它的倔,稠泥只是堆死土。”

月色漫上来时,巴图举着张画跑进来。纸上是片嶙峋的沼埂,泥缝里清着几株荷,最上面那片苞尖贴着稠泥,苞缘扫出个“倔”字。“我画了三夜,”少年掌心的茧磨出了血珠,“才懂你说的‘清净’——我的臂,就是我的浊,笔就是我的清。”林深摸着画里那道粉褐交融的痕,突然想起黑塞在《克林索夫的最后夏天》里写的:“生命的洁净,不是生于坦途,是在稠泥里始终朝着光的方向。”

十一、荷烬生净

夏至的最后场沼雨,漫过荷寮的沼根。林深把那些与荷丛融为一体的画稿收起来,却在最底层发现张被雨泡透的纸——雨痕与墨痕竟拼出个“净”字,是无数次贴泥画荷时,笔锋顺着泥屑留下的印。

“这是荷在教你‘以弱浊净’,”李默把半干的画纸铺在荷蚀泥堆上,月光漫过纸面的刹那,粉与褐在光里融成一片,“你看这晕开的色,裹着沼塘,倒能画出最清的倔。”林深试着调了调新墨,把荷汁、泥屑、朽荷根粉混在一起,调出的色不艳却沉,像老沼塘与荷共生的魂——不是纯粉的清,是粉里带褐的“净”。

他用这新墨画《荷续图》时,巴图在旁研墨。少年突然问:“周先生说的‘荷清千净’,是不是就是让浊变成我们的‘清’?”林深没回答,只是在画的留白处,用烧过的荷茎灰写了个“夏”字——那字的撇捺没一笔直的,都带着向“光”的斜,像荷茎,像他的臂,却透着股不肯停的劲。

夜深时,沼塘下突然漫起片清辉。是老荷点燃的枯荷枝,光晕落在漂浮的画纸上,把整幅《荷续图》变成了颤动的粉褐。林深摸着那些浊净的痕,突然明白所谓炽热,不是永远清着,是能在荷枯之后,把自己的“残瓣”,变成沼下的肥;在焚尽之后,把自己的“痕”,变成新荷浊净的缝——就像周教授留下的荷种,埋在泥下,来年还能钻出新芽,朝着日头展苞。

十二、荷露淬倔

夏至的晨露裹着荷香落在稠泥上,林深把《荷续图》铺在老沼塘的荷蚀处。露花缀满画里的泥痕,在纸背结出细碎的银,像去年落在泥缝里的荷种突然醒了。他想起周教授说的“荷露是沼塘的‘魂’”,那年山火后,老人总在黎明带他收泥缝里的露,“你看这露里裹着的‘光’,能让墨长出‘净’的清。”

巴图用陶碗盛了泥缝里的融露来研墨,墨汁里漂着丝半透明的荷瓣碎末:“这水能让画‘净’得深——像荷贴泥向光那样。”少年的独臂被晨露浸得发僵,却已能稳稳捏着笔,在画纸的破洞处补画荷根——那道线不直,却贴着纸的褐痕往泥芯钻,新苞朝着纸外的晨光,带着点泥屑的涩,倒比刻意画的更像活的。

苏河把老沼泥烧成的炭粉,拌进新调的颜料里。风过时,颜料在纸上结出层细露,把荷“净”的清衬得愈发透:“老周说荷的魂在‘守’,露在外面的粉是表,藏在泥缝里的‘清净’才是里。”她翻出周教授的《荷画札记》,某页记着:“夏荷之妙,在‘净’更在‘顺’——遇稠泥就绕,逢阴云就等,画不出的直就弯,缺处恰是透清的孔。”

林深对着札记里的荷图发呆,画中的荷根没有一根浅的,新苞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他突然抓起笔,蘸着混了荷露的墨,在自己画的《荷烬图》上补了道浅痕——那道线从粉褐的荷心钻出来,贴着泥的褐痕往光里斜,像给荷根系了道“清净”的绳。李默的三弦琴在晨雾里弹得净了,琴音混着露滴泥缝的叮咚:“这才是夏荷该有的智——不硬闯,只巧清!”

十三、荷风渡人

陈砚之的助理又来了,这次带着份“浊净相生艺术展”的邀约。烫金的请柬印着“荷的清净”,附带的条款里写着“作品需呈现‘无浊透清’的完美形态”。林深没接,只是指着沼塘那丛残荷:“你看它够不够‘完美’?”

那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荷茎被泥缝卡得弯成了弧,却在残茎上抽出了新苞,粉与褐缠在一起,像给沼埂披了件霞衣。“这是瑕疵,不是完美。”助理皱眉时,道被荷风扬起的泥屑正好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这不是瑕疵,是真倔。”林深把巴图那幅“浊净荷”递过去,“你看这茎的弯,不是软,是清净;这清的净,不是躲,是破浊——比你展厅里的‘玉雕荷枝’,多了口气。”李默的三弦琴突然响了,琴音混着助理摔门而去的怒声,倒让沼塘的荷风更净了,像在给画里的荷,又添了层“清”的韵。

老荷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荷图糊在沼下的观荷台墙上,往上面挂了串荷梗与泥片做的风铃,风一吹,泥与梗撞出“沙沙”的响,像沼塘与荷在说话。“你看,”老人用手摸着墙上的画,“老辈人说荷醒沼魂,原是活这片‘浊’呢——没有浊,哪来净?没有净,哪来清?”林深看着那片浸在荷风里的粉,突然明白所谓突破,不是画“完美的清”,是画“活的净”——让画里的荷与泥共生,让心里的臂与笔共生,把“浊”变成“清”,把“残”变成“倔”的支点。

十四、荷尽生心

夏至的第一缕荷风掠过沼塘时,那些与荷丛融为一体的画稿被收进了泥缝里。最底层的那张纸,已被晨露浸成粉褐交融的色,却在角落留着颗荷种,像给“浊”刻了个“清”的印。

“这是荷在给你留‘光’呢。”苏河小心翼翼地把纸从泥缝里剥出来,纸纤维里裹着的荷种簌簌落下,落在沼根的泥里,露出下面更清的粉痕,像在哭,又像在笑——那是去年落在纸上的荷种,竟在泥缝里发了芽。李默用这粉褐调了最后一碟墨,林深在纸的空白处写下:“夏荷清尽后,心净始得真。”

巴图的画终于被老沼塘生态馆选中,展出那天,少年特意在画框里嵌了块带荷根的老沼泥。面对观众“为何要画‘稠泥’”的疑问,他学着林深的样子,指着窗外的沼塘:“您看这泥的缝,不是挡荷,是给它清净的地方;我的臂,不是挡我,是给我清净的地方——所有的清,都是从‘净’开始的。”

林深背着画箱离开时,老荷往他包里塞了块带荷根的沼泥。“这沼里有荷的魂,”老人的手在沼塘护了一辈子荷,掌心的茧比老沼泥还硬,“记住,好荷都是泥缝里‘净’出来的,好画都是心里‘清’出来的——心能净,笔就倔。”

车窗外,老沼塘的荷影正慢慢沉进夏色。林深摸着泥片上的荷痕,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没结束——那些被泥卡过的荷、被露浸过的种、被画进纸里又长回泥里的芽,都在告诉他:炽热不是躲开“浊”,是能在荷尽之后,把自己的“弱”,变成新荷清净的壤;在浊极之后,把自己的“痕”,连成让心“向”光的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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