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夏蝉鸣树(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四百零四章:夏蝉鸣树
一、蝉破壳生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槐林撞见那只蝉时,夏至的头场骤雨刚把树皮洗得发滑。最粗的那截槐树干上,嫩白的蝉蜕正往斑驳的树纹外挣,像给深褐的枝干嵌了颗会搏动的玉。蝉翼的震颤里,半透的翅尖正往日光里展,淡绿的脉络上沾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虫豸都更像"困里的生"。
苏河托着刚脱壳的蝉虫,指腹被树皮糙纹磨得发红,混着槐叶的清苦气半天散不去:"你看这软里藏着的劲,像从困里挣的生,壳越硬,鸣得越响。"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劲,直到某次独臂攀着槐枝看蝉破壳,被树胶黏住的画纸晕开的褐痕,那道带着蝉蜕涩味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槐图》最烈的一笔。
用赭石调花青,调出的色带着蝉的劲,像被日光晒透的玛瑙。林深画《鸣树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蝉翼的透,像碎玉嵌在老木。李默的三弦琴在槐林的石凳边弹得发扬,琴音混着蝉鸣起伏的嘶嘶:"困到极处时,生的响才衬得出这活。"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贴在带树胶的槐干上,风过时,纸上的褐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颤动的纱。少年捡块沾着蝉蜕的树皮往画纸上按,浅褐边缘立刻晕出淡绿:"你看它不肯蔫。"
二、蝉心记壳
跟着蝉鸣往槐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铺满整片林冠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焚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蜕与槐胶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燎尽枝叶,烧不掉藏在困里的生。"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槐树根的腐土,褐立刻沉了三分:"熬过困的蝉,鸣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凉的槐干,新蝉钻过树缝的微响顺着年轮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鼓在轻轻敲——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壳里的困,做人要见困里的生,难越沉,越要挣得深。"
守林人老槐扛着柴刀经过,胶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灰。"这野蝉比笼养的金贵,"他用刀背敲着最粗的那棵枯槐(树干还留着山火燎过的焦纹),"能教你哪时该忍,哪时该挣。"林深望着蝉翼的透在日光里泛着亮,突然觉得那不是颤,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困。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蜕磨的粉末,褐里立刻浮起亮丝,像刚凝的琥珀。"你看它藏的劲,"少年数着蝉鸣的间隙,"可每声都带挣。"林深望着蝉在槐林里飞的痕,蝉翼在叶缝里一振一歇,像在跟困厄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喧闹,是让每道痕都带着破壳的勇,像这夏蝉,被壳裹过才懂得怎么用薄翅抗热风,带着困才鸣得更执拗。
三、蝉破夏困
林深画《破壳图》时,总在新蝉即将挣开最后层硬壳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褐,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树胶扯碎的线。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枯蝉蜕,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褐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槐,总把蝉鸣画得太弱,直到某天蹲在槐根看蝉抗暑,那只被烈日晒得发蔫的老蝉突然猛地振翅,那道从困厄里挣出的生,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槐露,在焦黑处点了个褐点:"破过的困,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槐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翼的纹。那人举着组玉雕蝉虫,指着其中"精确雕刻的翅脉纹路"说:"槐林艺术节要'以生抗困',你这带着树痕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褐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树缝里钻出来,倒比玉雕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困的微响:"真生不在响,在挣。"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壳裹过才练得出破困的勇,带着热才鸣得更炽烈,那些被嫌"不规整"的树痕,原是抗困的证。
四、褐从蝉出
夏至的头场蝉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破壳图》铺在最高的那截槐枝,用树胶浸过的蝉蜕调墨,往纸上泼——狂风裹着槐叶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褐在日光下泛着跳,像从困里钻出来的火。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破过的困才生得出劲。"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槐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挣呢。"
风歇时,画里竟凝满了树胶。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褐痕边缘泛着细碎的绿——原是调颜料时掺了槐叶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槐根的"生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困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壳变成生。"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褐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槐林在给自己披蝉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块带蝉蜕的槐皮,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鸣树,不以困重而怯挣,故能显见至弱之生。"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困,是让槐林成为砧,让难成为生的火。
五、蝉壳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槐林守够三个蝉季的枯荣。少年的独臂被槐枝划得全是细伤,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壳相接的角度处发颤,"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林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挣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挣出第一道嵌进树痕的褐时,指腹已被树胶黏得发僵,血珠混着蝉蜕粉渗在褐痕里,倒像给执拗的生添了点滚烫的铁味。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渗出的槐露,褐立刻稠得发亮:"画画和破壳一样,得有股冲劲。"他们围着沾着树胶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新生都起于困厄"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落进只蝉虫,翅尖正好落在"困"字的笔画上。
老槐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槐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声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柴刀敲着被蝉蛀空的槐心(那是三十一年山火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困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鸣里的褐,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挣"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顺境,只要还能忍、能挣、能鸣,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困处扎根。
六、蝉气生禅
夏至的潮气裹着蝉腥的烈,漫过槐林的根脉。林深把《破壳图》拓在最韧的皮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黑的槐干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褐色遇暗会透出老木的润,像古器上的包浆,而蝉翼的透缠着树纹,像给弱系了圈生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朽槐的碎末,褐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弱都弱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痕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虫。
陈砚之的"困厄与新生展"在夏至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琉璃蝉雕,指着其中"3D扫描的蝉蜕肌理"说:"陈总说,这作品的'剔透禅意',比你那些带树痕的野蝉更有'生命张力'。"林深用槐露调了点墨,在《破壳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剔透"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槐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槐枝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热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鸣时,褐痕在纸上晕成破困的浪,拼出幅倔强的《千蝉图》;雾起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弱留了道生。
研究昆虫生态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蝉虫,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疤',被鸟啄过的翅、被树胶黏过的壳、被野火燎过的卵、被风折过的鸣。"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精的琉璃,也仿不出蝉里的腥;再透的雕,也经不住真的困。"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破困的微响、风过槐林的呼啸、叶落石凳的簌簌。"困极生勇,"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硬,其实是怕自己挣不开;避蝉的疤,其实是躲自己的痛。"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破困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新生是对困厄的甘心承接"——就像这槐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弱,是让枯槐、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生里凑成个活的场,困得能听见生在嘶吼。
七、蝉痕照破
夏至的暴雨裹着槐胶的涩,打在林深的蝉画上。皮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破壳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褐的虫与黑的树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林里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槐酒,酒液里漂着只完整的蝉蜕,"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生的味,比如蝉破壳的韧、鸣抗困的勇、余味回甘的清。"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蝉蜕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生"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蝉蜕粉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褐。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昆虫行为学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破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蝉翼展开的角度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生物力学'计算挣脱力度',精确到每毫秒的壳裂速度。"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破壳图》上,电子褐色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采的蝉蜕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槐胶的蝉粉,看着褐色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弱掺了把生,倒比他画的破困蝉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老的槐树上鸣得最响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困'——不跟嫩枝争易,不跟凉处争舒,自己在老木里拼命挣,倒把整片困的重都变成了生。"
他举起刚画的《蝉挣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蜕的槐皮,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弱能破壳,微能鸣树,不以困重而怯挣,故能显见至弱之生。"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接口。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槐皮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计算,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挣得更猛,把憋了整季的弱,拧成穿透困厄的生。"专家的手指划过皮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槐林,老人总在观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困变成生",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昆虫学"。